殿门半掩埋在沙丘之下，只留出顶上容一人爬进的空间，五人鱼贯而入，殿内沙子铺了一地，踩上去却发出嘎吱的脆声。

这大殿没有修窗，唯一的光口就是殿门处那狭窄的一隙。刚落进此处，李玄乙短暂地眼盲了，只能看见殿内物模糊的轮廓。她轻轻眨眼，身体还紧绷着，待了些时候才适应，于是眼前如蒙上水雾被擦净的玻璃，一巴掌抚过去，逐渐都变得清晰。

这缓慢的清晰仿佛一把雕刻刀，在李玄乙面前大刀阔斧地析出一张脸嵌到祭台的石头神像上。李玄乙终于看清，祭台前殿中一座木制戏台稳坐。台面有一个奇怪的图案，笔墨朱红如血，其形两道短线，下面又排了五道长线，开口直指祭台。台上一左一右两个笑面人偶，四周环绕有八尊形态各异却都被削去面容的石头像。

李玄乙再次去看祭台上的神像，像前一盏开裂的滴漏，缝隙极窄，滴成一滩积水。，那尊像修得比一般神像高大，面容清楚，栩栩如生。倘若有人要查证，那么这尊神在哪个教派都是无从考究的。她往前多走一步，才在殿内昏暗无光的环境下勉强看清了神像的尊容。

——是陈留。

坦然地高坐祭台，在这个只是用作外壳伪装的神殿里受旁人跪拜。

太荒谬了。

金流景是最后一个下来的，脚刚踩到里面柔软的沙地，“不对。”她拢着眉头去看李玄乙，两人对上视线，金流景就晓得李玄乙也知道了。

“这里有障眼阵。”

没错，李玄乙也感到了同样的灵力波动。这意味着殿内并不如她们现在所见的这副模样，到实验室的入口定被掩藏在阵法之下。

“可以强破吗？”银红抱臂扭头问李玄乙。

李玄乙摇头，“这个阵很巧妙，很多阵法依赖于结阵者的力量，所以本质是破阵者与结阵者力量上的抗衡，可以强拆。但这个阵更像一道题……”

话未完，殿内忽然响起齿轮扭转的声音，五人立刻围拢警惕地望向四周。循声望去，戏台上笑面偶嘴上下张合。

一个讲：“拜神呀，唱戏呀，九天真神救凡尘呀。”

另一个接腔：“唱戏呀，拜神呀，解开谜题见真形呀。”

讲完，又没声音了。四周陷入沉寂，五人面面相觑，决意四处走走，看有没有旁的线索。

“千万小心，不知道还有没有别的机关。”李玄乙嘱托。

五人分头行动，各自用了术法行走，实则脚不落地。殿中不大，除神像和戏台外再无旁物，齐元灵转悠着，她在塑像上颇有研究，虽这些石头像都失去了面容，可仔细瞧其动作形态，仍可猜知一二。这些石头像的脸并非后来削去，而是立像时就未想过要为他们雕刻五官，整张脸被打磨得光滑无比。

齐元灵回头正要与众人说道此事，却正正对上两双笑眼。那两尊笑偶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直叫人心惊，“我……我想问问，刚刚这两尊偶也、也是朝着这边的吗？”

“不是。”银红斩钉截铁地回答。

齐元灵试着走动几步，却发现那些笑偶的眼睛就这么随着自己转动，她又跑了一段，直至跑出笑偶可以看见的范围，可等她抬起头来时，那两尊笑偶不知何时转动了身体，又面朝她盯着她了。

“看来就是盯上你了。”屈双鲤亦斩钉截铁地说。

“我知道……下次就不必说了，给我点人情关怀。”齐元灵欲哭无泪，那两道死气沉沉的视线钉在她的脚上，整个人只能僵站着。半晌如想起什么般，急忙道：“不不不，还是不要有下次了！”

选择齐元灵的原因是什么，李玄乙试图把贫乏的线索连起来，可中间总有断缺。这个阵法自然是陈留给自己留下的，陈留那样的人，倘若对某件事爱好到狂热的地步，势必会极尽所能地展现。她闭上眼，把记忆往回拨动，回到实验室，回到福利院，回到地星……

“储备粮，上来，上来！”李玄乙被这声掐断了思绪，抬头看见吃得多正站在墙面一处窄小的突起上急急地踩脚。

李玄乙飞身而上，指尖扣住那处突起攀附在石壁，顺着吃得多尾巴所指方向往下，戏台上两尊笑偶之间赫然有一双脚印的凹槽，正好可以站一个人的位置。她想起笑偶连着说了两次的话，说到唱戏，如若不站到台上去，又如何唱戏呢。

没有迟疑，李玄乙脚下在墙上借力直接飞到台中，踩进那凹槽之中。机括声再起，笑面偶忽然面容狰狞起来，口中张合，尖厉地喊叫起来：“你不是人，你不是人！”

只听咻咻两声，李玄乙忙一旋身跳出凹槽，回头看路过自己的那两道声音——两根细如牛毫的银针深嵌入石壁之中。

笑偶又恢复原来的形貌，继续一动不动盯着齐元灵。众人纷纷跟着向齐元灵看去，无数道目光汇聚一处，齐元灵想假作不知也实在困难，指了指自己，还是明知故问：“我…我吗？”

齐元灵自认胆量不输他人，可此时真要按照莫名其妙的古怪指令踩进这凹槽里，心里仍然难免狂跳。

李玄乙看出她的忧虑，轻轻拍了两下她的肩膀，“别担心，我会保护你的。”

齐元灵点头，李玄乙这样同她讲，虽然害怕，可还是愿意一试。人刚站进去，便发觉脚下被机关扣住，再动弹不能了。被掌控的恐惧一下漫上心头，齐元灵回头去看李玄乙，见她还在自己身边，便又放下心来。

笑偶再次旋转，同齐元灵一道面朝戏台前方，一顿一顿地拍起手来，而后尖叫：“唱戏啦，唱戏啦！戏已开腔，八方来听！戏已开腔，八方来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