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亚。”
瑞亚交叉手臂,身前便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再次将那两个新人拦下。还没等到它答话,身后就有人忽然冲过来紧紧抱住李衍,熟悉的橘子糖味道笼来。
“李衍!”是齐符,她左左右右、上上下下把李衍看了个遍,“你没事吧?我到跃迁舱交文件回来,瑞亚让我留在这里,我听到有枪声,还看到体征系统上大家都断开连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李衍把在季此君办公室发生的事简单同齐符说清,对面顿时皱起眉头,“那现在我们怎么办?现在也出不去,实验数据更不能落到外人手里,如果他们强行中断跃迁舱运转,那还在异时空的人都会死的!”
“让我想想。”李衍不自知地从衣兜里摸出一枚银币在手指间盘转起来,这是她思考时本能的小动作,思考越快,银币在手中翻转的速度也就会越快。
怎么办,李衍,快想个办法,能拖延时间也好。
她的视线扫过地上散落一地的文件,纸上只有四个字被标红了——保护系统。
此君姨姨让她设计的保护系统。
“我们要去跃迁舱,去跃迁舱就可以活,也能保护数据。”李衍拉着齐符站起身,而后看向瑞亚。
“从另一道门出去。”瑞亚往前一步,将那两个人形物往后逼退一步,“小衍,跑起来。”
跑起来吧,像你小的时候跑在草坪上那样,永远快乐地跑,往阳光下面跑。
李衍点头,和齐符换过视线,起身就从另一道门闪身出去,直奔跃迁舱跑去。
她忽然想起小的时候,自己还在家里接受教育。金忱很忙,楮行要到学校上学,自己就会被带到研究所托管,瑞亚负责照顾她。她顽劣又贪玩,而瑞亚有仿生人最为称颂的特点——耐心,不厌其烦地将自己托到肩上玩时兴的飞船驾驶游戏,腻了就坐到茶水间编花环。她记得瑞亚总是笨手笨脚的,编花环那么简单的事情,也要她手把手教上好几遍。
“为什么会这样呢?”在又一次失败之后,小李衍紧紧皱起眉头,抱着手臂坐回软椅里。她没有生气,但好为人师的兴趣的确因此受挫了。她把脸凑过去,看着瑞亚用机械手指笨拙地拨弄那朵脆弱的花,一个没注意,又碾成了粉末。
“对不起,小衍……”瑞亚把手摊开,掌心一片狼藉,花草的汁液似乎浸染到它的仿生皮肤中。
“为什么呢,瑞亚?”李衍摇了摇头,抽纸慢慢替瑞亚擦拭它的手指,“你好像并不擅长做这些家务事。”
照顾人的仿生人按道理都应该深谙此道。
“因为我是来保护你的,小衍。”瑞亚那时这样说。
“你是来照顾我的。”李衍纠正。
“不。”这次瑞亚摇了摇头,“我是来保护你的。”
我是来保护你的,就像现在这样。
热成像仪感知到李衍和齐符脱离波及范围的一刹,瑞亚解除防御模式,手抬起来像碾碎花朵那样轻易地将射向自己的子弹变成粉末。手腕轻轻一抖,腕骨处的机械臂便开始重组,另一只手还举在面前形成防备的电磁盾,瑞亚一步步靠近,直到对面打空手中的弹夹。
“轮到我了吗?”瑞亚礼貌地发问,抬起化成枪械的左手,瞄准两个新人干净利落地射杀。
那两个人形物立刻软绵绵滑到地面上去,脸扭曲着,嘴里有绿色的透明液体往外流淌,没有血液。他们用某种频段的声音在说话,瑞亚听不懂,这不是地星的语言。它偏头想要听清,身后忽然响起刺耳的蜂鸣,想要关闭接受系统时已经来不及了。这是研究所上层的声音控制系统,用特定的声音和词汇传达指令、修改程序,只对仿生人有效用。
瑞亚站起身,然后回头,看着缓缓走到自己面前的陈留,他的身后跟着另一个人,不对,是和那两个人形物相同的生物。
陈留说:“瑞亚,去把李衍带给我。”
这串指令输入,瑞亚做出反应,然后木木地往前走,一直走到长廊的尽头却忽然不动了。然后细微的电流声噼里啪啦,烧焦的气息弥散在空气里,瑞亚摇晃几下,最后向前栽倒。
“啧自毁了。”陈留蹲下身把瑞亚翻了个面,完全破碎的眼球告诉他刚才那番情景的原因,一场沉默的死亡(如果仿生人有生死之说的话),“刚做的更新,这可是目前最出色的战斗型仿生人。”
“人类的产物,也会有那种所谓的‘人性’吗?”一只靴子狠狠地踩上瑞亚的肚腹将它拦腰折断,那个人形物慢慢地用脚碾着那些碎片,若有所思,“陈留,和你合作总是有那么多的意外之喜……两个小女孩没什么好担忧的,现在,把实验数据都交给我吧,我会兑现我的承诺。”
陈留面色凝重,摇了摇头,“现在还不行。”
“为什么?”
季此君濒死时的脸又出现在陈留眼前,她那些愕然和恐惧如烟云般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极浅的笑意。这种笑,往往出现在发生了季此君意料之中的事时。他们太熟悉了,几十年的陪伴让他们像双生子,自认能摸透彼此的想法,又各自怀着根本没被对方参透的秘密。
陈留问:“为什么?”
为什么这样笑,为什么不害怕不惊讶,为什么,什么是你意料之中的。
回答啊季此君。
他的手不可遏制地伸去扼住季此君的咽喉,前后剧烈地晃动,想要把那些自己未知的东西都从她的胃里抖落出来。
“我不会……告诉你的……”季此君费力地从嗓子的缝隙里挤出这句话,“你永远不会得到你想要的,哪怕这一切都将付之一炬。”
“哪怕我们,同归于尽。”
然后季此君死了,就这么没了气息,陈留发现自己还没有松手,一时不知道是自己将她掐死了,还是刚刚的枪伤让她流了足够死亡的血。
但这都不重要。
季此君死了,带着一个秘密死了,带着一个可能让他和老师精心筹谋的一切前功尽弃的秘密死了。他不允许。
于是,陈留冷着脸下令:“所有人抓住李衍,要活的。”
所有手持枪械的人形物在命令下达的一瞬散入整个研究所,行动迅速而整齐,如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更像是同一个人。
跟着陈留的那个人形物缓步走到那两个濒死的人形物面前,跟着他们一起放出相同的声音。
“在说什么?”陈留也跟了过来。
“我们在说…”人形物发出咯咯的笑声,“清洗日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