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处是买干肉作食粮的地方,石台上垫了厚木板,旁边支起一面破幡,巨大的食字随风飘摇。摊贩是个肩宽体壮的中年阿伯,听前边的小贩讲,他是约莫三年前来此定居的,一个人,无妻子儿女,也不爱同他人交际。甚至,没人听到他说过话。
“一块干牛肉。”李玄乙将自己手中的银粒递过去。
那头久久没有答复,也不见东西被丢过来。李玄乙忍不住抬脸去看,正对上注视的目光,她警惕地抚上手腕。
“啪!”阿伯手中的刀一下劈在干肉上,深深嵌入厚木之中。
“不要去…”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李玄乙一怔,“玄漠介丘,危险。”
“小燕。”一个久违的称呼,李玄乙仿佛被慑住心魂,她不断地将这一串破碎的讯息拼连到一处,最后拼出一个人来,一个她只见过一面的人。
"阿祈,父亲。"阿伯指了指自己,“我。”
他拿出颈上的吊坠,细长的绳链坠着一颗灵骨,玉白的骨面上一个拇指大小的风系印记,在李玄乙的视线下泛起幽幽荧光。
那是他的妻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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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陲镇,屠户木屋,一炉烧得正热的火上煮着咕嘟冒泡的热汤。火光倒映到李玄乙脸上,她感到一丝微末的暖意和安全。
“上玄院,通缉。”祈父从怀里摸出两张皱巴巴的纸,“灵泽城,庇护。”
“都是你。”
祈父太久没与他人说话,因此现在开口,就像老旧的水车重新转动般,嘎吱嘎吱响。他勉强地蹦出几个词,李玄乙拼到一起,也能知道他是什么意思。通缉令悬赏她这颗人头,庇佑令保护她这颗人头。毕竟是下三城首位,灵泽城开了上玄院举全院之力也难匹敌的高价,强压之下,上玄院只能用自己唯一的灵力宝地通天塔权作筹码。
通天塔,那可是离神最近的地方了。
简单说,就是现在穹玄有不知数的杀手对她这颗人头虎视眈眈,亦有不知数的护卫要誓死守她性命。也许这两派正掘地三尺要找她的踪迹,全然不知此人已到了穹玄最偏僻的地方。
“您怎么认得我的?”还知道我是小燕。
祈父轻轻摩挲着手里的骨链,脸上的神色柔和下来,“以前,阿祈,寄信,讲小燕好。我知道,你的样子,看见你,就像,我的女儿。”
他用那样珍视的目光注视着手里的骨链,那灵骨中还有灵力在流淌着,但李玄乙可以感知到,那些灵力不停地向外流逝,终有消失的一日。她抿紧嘴唇,并不打算将这些告诉他。
“为什么不要去玄漠介丘?”李玄乙将两张黄纸叠到一处折好,才问出自己最想问的问题。
“危险。”祈父陡然肃色,“雪怪,白毛,在外林,杀人。”
而后又问:“为什么,去玄漠介丘?”
李玄乙答:“我要找真言珠,发生了很多事,这颗珠子是我现在唯一的线索了。”她顿了顿又问,“阿伯你知道真言珠在哪吗?”
“穿过外林,穿过圣池,神明台,真言珠。”祈父摇了摇头,“很多人来,没有人,活着回。”
“还有别的路吗?”李玄乙问。
祈父垂下头,再次摇了两下。
李玄乙想起上玄院,想起神,想起那些相向的刀戈,想起军旗,想起剑拔弩张。最终她说:“那我自会去走这条路,阿伯,倘我今日去,只死今日我,倘我今日不去,明日千千万万人难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