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眼泪往下砸，融到雪地里看不见了。

没有第二滴再砸下去。

被忍了，被咽了，被藏了。

风声呼啸，雪片如刀，血流如溪，他们如被千万把飞刀包裹，每一把都带着将人千刀万剐之势，疯狂地围绕着两人旋转。

一片雪刀寻了空隙，割开李玄乙的手臂。

疼，好疼，疼得快要死了，却又生不如死。

伤口里像被人浸到加盐的雪水里，拿出来又放下去，而后伤口处结了冰，整块皮肉都凝结起来，又被体温生生融化撕裂。

而楮行身上早已有千万道这样痛的伤口，千万道反复凝结又撕裂的伤口。

李玄乙一边接着筑基，一边仰头又去看楮行，却见他如第一次见面时般，化作一块石头，什么话也不说，除了紧紧皱起的眉头，她无从探知他的情绪。

疼不疼啊。

她好想问，但喉咙涩痛，被先前涌上来的血黏住，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疼不疼啊，楮行。

狂风停歇，院中如暴雪过境，两人被厚厚的积雪盖住，毫无生息。

死了？

九重使收起护身灵障，伸手去拨弓背跪地挡在李玄乙身前的楮行，只消轻轻一推，身上积雪塌碎，底下的楮行便如累石般往一侧倾倒。

一眼轻蔑地瞥过去，似在嘲弄颓然倒下的楮行不自量力。

然而不等他将视线回转到李玄乙身上，尖锐的疼痛先撕裂他的小腹。

九重使低头，一把刀深深地没入他肚腹之下，只剩刀柄还留在外面。

李玄乙紧紧地将刀握在手里，脸也绷得紧紧的，整个人如同一段上紧的琴弦，在崩断的前夕，用尽全身力气赌在手中的短刀上，狠而快地刺进九重使的身体里。

院中沉默又寂静的一瞬，无声的僵持与对峙。

山风消止，雪落可闻。

李玄乙的眼周浮出一圈薄红，呼吸重重地，胸口剧烈地起伏。手里握刀上刺的力气半分没有卸下，甚至因为过分用力而轻轻颤抖着，她握得太紧，指骨疼痛。

一丝慌乱从心上滑过。

她杀人了。

但很快被滔天恨意浪覆。

她脚下使力将身往上一顶，刀身抵着九重使的身体往庙外推，逼迫他步步后退。

九重使试图反攻，却发现在刀刺入身体的一刻，浑身灵力就如同被人抽干一般枯竭消失。

"不可能，不可能！！"

他握住刀柄想要脱身，但李玄乙身上迸出的力量全押于刀，他竟无法抵抗只能被迫后退。

步步进，步步退，最后九重使的脊背撞上树干，短刀穿透皮肉，锋尖入木三分。

"我是神使！"九重使疯狂地挣动身体，伸手欲扼李玄乙的喉咙，反被她单手卸了一条胳膊，"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李玄乙早看出眼前人已没了灵力，失去神的灵体庇佑，原来他也不过是个凡人。

一个以莫须有的罪名要来判她死刑的凡人。

那么神呢？

李玄乙反掌将刀抽出，而后扬臂狠狠刺入九重使的胸膛，将那颗跳动的心脏连同这个人一起钉在树干之上。

"神若有罪，我亦杀神。"

九重使又挣了两下，头往下一垂不再动弹，眼里晦暗。

死了。

李玄乙的胸膛里那颗心剧烈地跳动着，踉跄后退几步最后跌坐在庙前。她抬头去看九重使的尸体，却发现无论是小腹还是胸口，伤口都没有血流出，就好像眼前不过一具空壳。

就好像……

从不是活人。

不等她再多细看，九重使的身体便在她眼前如清晨树叶上的露珠遇到初升的烈阳般蒸腾消散，原地只剩下她从楮行手里拿过的那把短刀还深深地嵌在树身里。

身后，突然传来人的咳嗽声，剧烈地，像是要把自己的心肺都咳出来。

李玄乙如从梦中惊醒，回头疾步跑向那个蜷卧在地上的人，最后几步往下一跪，凭膝滑了过去。

"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