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毫不论韵脚平仄与对仗，但楮行对自己的墨宝很满意。

吃得多一颗脑袋凑过来抗议，说自己在横批出现像前头忘了后边才补上的。

楮行瞥它一眼，仰了下巴只答三个字，"去去去。"

旁边李玄乙和吃得多还要负责鼓掌，鼓完掌，吃得多爪子往墨水里一过，再踩到红纸最底下去印两朵梅花。

李玄乙和楮行、吃得多的第一个新年，山中大雪，庙有炊烟。

她坐在后院摘菜，楮行正在杀鸡，灶上蒸着莲藕丸子，吃得多嘴馋偷偷溜过去看，被突然往外喷的热气吓得炸了毛，四脚腾空飞下灶台一路缩到李玄乙脚边去。

楮行拎着鸡哈哈大笑，吃得多气得冲他喵了好几声，这几句李玄乙也听不懂了，但看吃得多的样子，应该骂得还挺脏。

李玄乙笑起来，手浸到水里去把菜拢起来甩了又甩。

当晚梦见慧真，手上拿着那串失踪的佛珠。李玄乙长大了，不能再如小时候一般坐在他的膝头，只能盘腿坐在一旁，笑着同慧真说近况，说与楮行相处很好，说新养了一只爱吃爱睡觉还爱惹祸的猫。

慧真始终笑着，时而点两下头，最后轻轻拍了拍李玄乙的头说："小燕，你长大了，看到你现在是开心的，我就安心了。"

李玄乙问："住持，为什么我梦不到弘净，他不肯见我吗？"

慧真合掌道一声阿弥陀佛，"小燕，弘净尘缘未了，你想见者终会相见。"

李玄乙又闲谈了些其他的，最后道，"往后要是能年年都这样就好了，能热乎乎地过年，能梦见住持，能平平安安的……我一定会到九重天去，给寄云山人讨一个公道！"

慧真眼垂下去，缓缓答："会的，我们小燕会年年如愿。"

-

楮行想在年夜前为李玄乙筑基，等过了年节就要回暖，对单一冰系灵来说，冷一些的天气对顺利筑基自有帮助。

筑基过程不可打断，天地灵气齐聚一处，于修士丹田处筑造一层灵基，用以承载金丹期结丹而成的灵丹。楮行如测灵时一般结好雾里帆来阵遮掩李玄乙的灵力波动，将吃得多往庙屋里一关，坐到阵眼里就示意李玄乙可以开始了。

阵启，一道泛着金光的透明屏障如碗般倒扣在庙屋之上。

李玄乙盘腿而坐，吐吸清气，凝神聚力。周遭的一切都慢下来，她惊觉自己可以目视甚微，墙缝里缓慢爬动的蚂蚁，门前小径上弯曲枯草的脉络，连落雪的纹路都清晰可察。

筑基凶险，常有修灵者一次筑基不成，有的一蹶不振就此止步练气大圆满再无长进，有的再筑基十余次才成功也不奇怪。

李玄乙心平气和地静坐，缓缓吐纳空气中充沛的冰灵力，供给自己搭建灵基。在丹田处的一切似都可见，灵力在那里盘旋凝聚，如同小人筑房般一层一层往上堆叠。

丹田发热，大雪纷飞的冷冬室外，李玄乙身上竟然起了一层薄汗。

但这雪，似乎越来越大。

李玄乙闭着眼，簌簌的落雪声包裹着她，声音织成一张密密的网紧紧地笼罩着她。

不知怎的，她有些不舒服，默然加快了自己筑基的速度。

"咔嚓！"

雪压断枝干的刺耳声音将李玄乙从筑基中惊醒，她睁眼，晃神中先看到阵法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条裂缝，然后看到一个人。

一个人？！

她定神一看，确有一个人站在阵外庙门前。

太熟悉的身影，她不会错认，那个明明已经死在楮行手里的人。

阵外，一个手挽拂尘的白衣男子鹤立，清冷的神色在视线看到李玄乙的的瞬间破碎成有些疯狂的笑意，两瓣唇碰出如冰般冷寒的一句："异常灵力波动的气味。"

九重使咧嘴，"我……"

笑深深地嵌进他脸上，"闻到你了。"

他的指尖正顶着阵上的裂隙，接着一下一下地敲，每敲一下脸上的笑意就深一分。

那处裂缝越来越大，最后一下指尖敲上去，笼罩住庙屋的阵法裂成无数块，伴着纷纷大雪崩碎，像一场金色的大雨，淋漓地落下来。

雾里帆来阵，破碎。

四周狂风大作，阵眼处楮行捂住胸口，往前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红色的血，泼在白色的雪里。

又一滴一滴往下落，砸下去，融进去，滴滴答答连成断断续续的线。

耳边是靴底碾过雪的沙沙声，九重使一步一步向李玄乙走来，脖颈僵硬地转动，像林子里巡猎的狼找到了苦求多日的那头从兽爪下逃脱的鹿。

来人紧紧地盯着李玄乙，视线死咬着她的皮肉，唇角扬起诡异的弧度。

"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