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没有灵力的人斩杀了一切祸患的源头。

她们赢了。

两人搀扶着往前走，婪蛇头上的外附灵骨从蛇身剥离，化成灵骨的原样——一个白球骨碌碌滚到两人脚边。

李玄乙低身捡起来递到谢红叶手里。

灵骨放入谢红叶的掌心，她掂了掂，灵骨原来这样轻，一片鸿羽。

她曾经百般筹谋，孜孜以求的东西终于被握在了掌心。

她感到有些释然。

分明眼前道路无数，可她从前却好像被什么蒙住眼睛，迷迷蒙蒙地执意要一条路走到底了。

眼里是润的，谢红叶觉得心也轻盈起来，一口积压在胸口四年的气此刻伴随呼吸轻轻地吐出来，散在林中冷寒的空气里。

背后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她听到父亲和妹妹的声音，很多人都在急急地赶来。

谢红叶刚想回头，却听面前扑通一声。

——“小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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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玄乙醒来的时候，睁眼看见的第一个人便是楮行，眼下两团深深的乌青，像男鬼一样幽怨地盯着她。

“你费心费力想去见阎王爷难道是为了跟慧真说我坏话吗？”

李玄乙汗颜，呵呵笑了两声道：“别生气，别生气，祸兮福所倚，我刚发现又进阶了。”

楮行：“多少了？”

李玄乙放出一团灵力，“练气八层。”

楮行眉心一跳，十四岁的练气八层，在穹玄十五岁练气五层都要被各派抢着要去做内门首座弟子。若叫他们知道这有个没上过正经学，没教过正经修炼，自己瞎糊弄出来的练气八层，不知多少人要舌桥不下，不对……

一个爆栗敲到李玄乙额头，“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修炼？！”

谢怀玉领着赏赐来看望她时，被楮行好一通臭骂，从兵权旁落到碧虚官场前后骂了好一阵。问他怎的当时不在堂上说，楮行抱臂答曰好歹要给他这个城主留些脸面的。

谢怀玉不气不恼：“这么多年了，你这烂脾气真是不改的。”

楮行颇不屑地哼了一声，“你对那群酒囊饭袋怎么没有当初以为我倾慕沈蘅时的硬气了？”

谢怀玉哑言，索性不搭理，转身笑着去跟李玄乙说话。

李玄乙发现谢红叶同谢怀玉像极了，笑如春风和煦，很自然地带着一股亲近平易。碧虚令装在一个匣子里递过来，她是本次治患的首功，按照先前允诺的，这一枚当赏给她。

在李玄乙昏迷的这些时日，兽患已被料理得当。谢城主借此彻查了城内各官，发现从上到下皆有与浮玉城来往受贿的，凭职务之便搜刮民脂民膏中饱私囊。堂上当时便勃然大怒，下令一连撤换了不少官员，换下来的连着罪证一起送到浮玉城，附言"物归原主"。

谢行云绘声绘色地同李玄乙讲，学起谢怀玉来像模像样的。

“唉我真不想做少城主，比起留在碧虚城，我更想出去看看。”谢行云叹道，“本来阿爹都说要恢复姐姐少城主身份了，可叔父那个死脑筋站在城楼上以死相逼，阿爹只能暂时压下来。”

李玄乙垂下眼接着喝药，静静地不知在想什么。

谢红叶虽未恢复少城主身份，但先前归于她管的事务又悄悄交到了她手里，以是前几日太忙没能来看李玄乙。

“那是今日清闲了么？”

李玄乙问完低头呷了一口苦药，眼睛鼻子挤到一块，谢红叶一块饴糖推进嘴里缓了好一阵才好。

“不是。”谢红叶静静地答，“昨日军中有人闹事，说我不能修灵，没有资格接管那些事务。闹得太凶，似是有人蓄意，父亲让我先避几日风头，他要好好查一查。”

李玄乙：“红叶姐姐还想做城主么？”

谢红叶笑盈盈地答：“想啊，怎么不想。”

李玄乙：“那我们便做城主。”

谢红叶讶然，张口却未说出一词半句，最后垂下眼去轻轻摇了摇头，“穹玄从未有不能修灵者做过城主。”

李玄乙握住谢红叶的手。

“那我们便做第一个。”

谢红叶感到掌心被塞入一个硬物，摊开五指一看——是碧虚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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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玄乙能下地走的第一件事，便是大摇大摆到府衙前击鼓，一路上惹人注目，不少人都本着好奇凑到碧虚府衙前看热闹，谢怀玉到堂前来迎，却见李玄乙向他举令。

“谢城主，我来请你行碧虚之诺。”

谢怀玉负手问：“想要什么，天材地宝或是高官厚禄，或者碧虚城来年有一个上玄院的名额……”

李玄乙摇头，朗声答道：“我要立谢红叶为少城主。”

一句在人群中掀起轩然大波。

“不能修灵的人做少城主，她疯了吧？”

“可那是碧虚令，令出必遂，否则碧虚城会被降下天罚的。”

众人喧闹不止，突然鼓声又起，引去所有目光。

谢红叶执槌击鼓，风中衣袍猎猎。鼓声渐息，她回头向众人喊道：“诸位，请听我一言。”

谢红叶从储物空间里拿出从婪蛇身上取下的那个骨球展到众人眼前，“这是我的灵骨，很遗憾在我十三岁那年，发现我的身体不能承受灵骨的力量，无法修灵。”

“但没有人说过，治理一座城邦是一定要修灵的。”

“更没有人说过，一个不能修灵的人无法成为出色的人，无法受到他人的尊重！”

谢红叶的手臂高高举起来，而后用力往下一掷，灵骨摔到阶下登时四分五裂。

“请允我一次尝试，我会证明我所言非虚，若真不及他人，我自会辞位。”

阶下众人沉默无声，无人驳斥，有人想讥讽嘲笑，刚要开口发现周围安静，便又闭嘴不言。

若她真的可以呢？

若往前一切并非都是对的呢？

李玄乙望去，谢红叶浑身绷得紧紧的，可方才做的事却是惊天动地的，往下看人群中有几人脊背挺得直直的，其中有几个她认得，亦是不能修灵或七系灵的人。

她感到在这一掷里世间裂开一条缝隙。

李玄乙想起昨日与谢红叶夜谈时，她问：“红叶姐姐，不想修灵了吗？”

谢红叶点头：“小燕，我才知道我自困樊笼里这样久了。我以为我不在意，实际却比任何人都在意，想来与其自怨自艾，不如坦然些。我懂机括之术，擅纵横之道，晓天文知地理，便是不能修灵又何妨？”

“比起拼命地去索求不必要的承认，不如告诉所有人，世间路千万，我这一条路，亦通阳关。”

彼时窗外，晴空朗月，万里无云。

恰如此时，碧空如洗，日丽风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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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玄乙和楮行在碧虚城耽搁了太久，于是择了个日子要走。走前，谢红叶已恢复少城主之身，名正言顺地接管大部分政务。

李玄乙问起来，谢红叶摇头说还有人不服，不过——

“我会让他们都心服口服。”

谢红叶眼睛亮亮的，闪烁着坚定的光辉。

行李一类是早就打点过的，最后谢红叶探手过来，一只飞鸟形的耳饰被扣上李玄乙的耳骨，“小燕，高飞青云。”

李玄乙摸了摸，“这是什么？”

“储物空间。”谢红叶笑答，“婪蛇骨和一些我同阿崎送你的东西我放在里面了，一些薄礼，尚不及你为我留下的东西半分。”

李玄乙催动灵力一探，内里无边无际，粗略一看竟不知多大。

“小燕，我曾经险些走了错路，你会原谅我吗？”

谢红叶握着李玄乙的手，轻轻抬眼有些小心地朝她看去。

原谅我并非纯然的光明磊落，原谅曾经的那一分阴私、偏执与杀心。

“众生皆苦，唯有自渡。”

李玄乙合掌一拜，而后掌心贴过去反握住谢红叶的手。

“红叶姐姐，你已渡过你的苦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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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行云他们说要送李玄乙和楮行，两人不肯，天不亮就偷偷开溜了。值夜的店小二欲提灯相送，却见二人身形一动便于堂中消失，回头栈台上一个钱袋压着两片灵牌，不多不少正是两间上房十四日的钱。

此时一架疾驰往灵泽去的马车上。

楮行：“你哪来的钱？”

李玄乙：“灵石叶。”

楮行：“舍得了？”

李玄乙：“只是觉得到该用的时候了。”

楮行谈起沈三，想那日没掐死他还是称憾手痒。听闻后来谢红叶重理积案，查出他从前做的不少被遮掩下去的恶事，新仇旧恨一起判了杀头。听说丢到乱葬岗当夜就有天火烧尸的怪象，怪就怪在只烧了他这一具，沈家人来寻时早已尸骨无存。

楮行问李玄乙：“如果再来一次，你还会救他吗？”

李玄乙想了想，答道：“会的，不是我善良无私，只是那时的我仍确信这世间良善。我的信任是有限的，若有摧磨，自当削减。”

李玄乙声音冷冷的：“下次不会了。”

而后一甩缰绳，马车疾行，不日过千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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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赴明在碧虚城等到李玄乙二人悄无声息地溜走都没见上玄院来人，怒冲冲回了浮玉城才知晓自己的信使并未送信赶到，再看院中魂灯已灭，想是被半途截杀。

寻常山匪如何能杀掉一个筑基大圆满。

上玄院剑修院主殿内，程千劫坐在堂上听燕赴明将前因后果一五一十地说来，面上不觉，一口银牙却将咬碎了。

是谁要阻拦她找到这个冰系灵，她细细地想，最后一个名字递到嘴边。

“李方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