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逮到你了。”

很轻的一声，如同深林落叶下捕兽夹机关活动的声音，很轻地，但扣上猎物脚踝时必然深钳骨肉、鲜血淋漓。

一把冰刃横到灵兽的尖牙中，卡住它欲要咬合的口——床上躺着的哪里是什么村民，而是改换一身粗布麻衣的李玄乙。

这只灵兽的鼻吻几乎贴在李玄乙脸侧，潮湿的热息同牙尖一道往她颈脉迫近。一人一兽僵持，李玄乙耳边尽是兽类不耐的喘息和喉咙里滚上的低吼。

“咔嚓”一声，刀身上往下伸出一道窄缝。

接着便是连续崩裂的声音。

在冰刃被灵兽咬断的一刻，李玄乙闪身从榻上撞出窗外，牙齿重重合上时的声音裂在身后。借月回望，窗内一只高大的白狼，双目通红，前爪两侧各有两道上弦月形的黑纹，口中正咀嚼她那柄冰刃，眼中狠狠的，如在咬碎李玄乙的头颅。

见过，这狼她见过的。

在楮行那沓杂书里有本《异兽录》，潮生谷一卷有载：玉弓雪狼，蓝瞳尖耳，初生时通身雪白，每过百年前足各增一弯弦月纹，是以玉弓名之。

眼前这匹，显然二百年有余，堪当一个筑基大圆满的修灵士。

实力不够就先跑，三十六计走为上。

开溜。

雪狼紧追不舍，李玄乙疾行如风。她未使出完全的蹑风追影，却比使出了全部还要疲累。有言是逃跑莫回头，眼下她除了要回头，还得顾及着速度不能太快，免叫那匹雪狼跟丢。

而李玄乙，只是其一。

如有人此时俯瞰这个小村，会看见村庄犹如一个漏斗，兽群像从外往里倒的水般从四面八方向村中涌去。各处都一样，前头一个逃跑的人，后边一群狂追的兽。

眼前就是几个修灵士拦出的边界，谢行云几人站在界后眉头紧皱，嘴里向她喊着快啊。

快啊小燕，只差一点了。

李玄乙默然提了速度，快步往正中奔去。

只差一点，还差一点。

似是感知到李玄乙即将脱离它的掌控，雪狼猛地往前一扑，爪尖勾住了李玄乙的外衫，而后便往自己身下拖拽。

抗衡不过，这股力量将李玄乙拉得向后一仰，重重砸到地上向后拖行数尺，脖颈被递到雪狼的嘴边。疼痛从尾椎往上攀，所到之处却是麻木无觉，李玄乙感到腰后的骨头僵硬，若要等到能使蹑风追影时，怕是已经命丧狼口。

灼热的呼吸，扑在李玄乙的脸上，她嗅到狼齿间隐隐的血腥气。

李玄乙瞬间反掌再凝出一把冰刃死死抵住雪狼往下压的血口。

一滴，两滴……混杂着作呕气味的兽涎滴到她的脸上。

“小燕！”

阵内，谢行云几人焦急，只觉心抵在喉咙口要往外跳。灵阵已开始运转，参与结阵的修灵者便不可擅动，否则灵力外泄招至反噬，处于阵眼的人轻则折损修为，重则阵毁人为。此时阵眼处，楮行安坐其中，难闻阵外事。

李玄乙咬牙，若以她现在的灵力便是全力一击对于这匹雪狼来说也不过是挠痒，唯一的方法是冒险越至筑基境驱使灵力，再于十二时辰内杀百年火系灵兽剖丹内服，方能勉强捡命。

越境驱灵，所跨越的境界越高，被系灵吞噬身体的速度就会越快，若寻不到火系灵丹，十二时辰之后她就是冰雕一座。

确是刀尖舔血的事，不过眼下她没得选。

李玄乙掐诀，“以吾之命，与尔结契。”

她现在的手臂力量实难抵挡一只二百年灵兽的重压，熟悉的碎裂声响起，雪狼咬碎刀柄又往下进了一寸。

“借尔之力…”

“喀嚓”刀刃再次彻底碎裂，李玄乙忙往回收臂，雪狼则是瞬间扑咬过去。

——解吾之局！

后半句未出李玄乙只觉腰间一紧，电光火石的一刹，耳边风声呼啸，等她回过神时人已在阵内。往下看，腰间一段藤蔓缠锁，沿其往上看，对上谢红叶一双盛着水波的眼。

“没事吧？”谢红叶如第一次见时，慢条斯理地将藤蔓收入机括中，“我来迟了。”

谢红叶可以移动？

谢红叶当然可以移动。

她是这里唯一没有任何灵力，不受灵阵影响的人。

李玄乙刚想摇头，手臂就撕裂地疼痛起来，翻来一看——长长的伤口横贯过小臂，鲜血淋漓。

但此刻暂顾不得这些。

“结阵！”

阵中灵士各归其位，同时吟诀驱灵，无数金色的灵咒条文交错盘缠形成两个倒扣的碗状灵阵覆盖整个村庄，将灵兽群关在两阵中间形成的圆环处。灵兽们不停地冲撞、扒挠着阵缘然而都是徒劳。

这一计，以假乱真，瓮中捉鳖。

阵既已成，众人才算可以歇一口气。

谢行云皱着眉捉了李玄乙的手臂去，吟诀替她疗愈。木系灵天生适合医修，在纯粹的木灵力滋养下，不过片刻那处就只剩下一道浅浅的疤痕印迹。

“一群几十年的小灵兽都差点要了你的命，小姑娘，还是赶紧走吧。”

先前在榜前对着他们大放厥词的彪汉又冒出头来，烦不胜烦，甚至李玄乙都知道了他的名字叫沈三。碧虚城有名的地痞，仗着三系灵的灵格横行霸道，偷鸡摸狗的事不少干，刚从城里的大狱放出来，就来凑兽患的热闹。

几十年？李玄乙挑眉。

沈三脸上越鄙夷，李玄乙心里就越觉得他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