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内殿淡香扑鼻,纱帘轻垂,丽妃斜倚软榻,眉眼如柳,淡紫宫装衬得肤若凝脂,姿态柔弱似随时要倒。身侧几名宫女低头侍立,皆垂眸不敢张望,殿内静谧得唯有软榻旁香炉冒出的缕缕白烟,在烛光下袅袅浮动。他缓步上前,目光沉静,语气平稳道:“丽妃娘娘,微臣奉旨查药,长春宫宫人半月间进出太医院十余次,远超他宫,娘娘可有话说?”
丽妃闻言,纤手轻按额角,唇角微弯,声如细丝:“君侍来得突然,妾身近日头痛难耐,怕是无心应对这许多盘问。取药治病而已,何须如此兴师动众?”她眼波微转,似笑非笑,顿了顿又道:“妾身倦了,君侍若无他事,便请回罢。”
他闻言颔首,淡声道:“娘娘贵体抱恙,微臣不敢多扰。然太医院存药掺了茜草,许与淑妃早产关联,如今小公主命悬一线,陛下下旨彻查,此事总须有个交代,还望娘娘宽宥。”他一边说着,眼角余光扫过殿内,忽在一处微滞——右侧一名宫女低着头,双手紧紧绞着帕子,肩头竟微微颤动,似在极力压抑什么。
他心中一动,面上不动声色,转向丽妃道:“娘娘既称取药,不妨请经手之人来说几句。”他目光微移,落在宫女身上,语气温和却暗藏锋芒:“你,过来,报上名来。”
那宫女身子一僵,缓缓抬头,露出一张苍白小脸,眼底惊惶一闪而过,低声道:“奴婢……奴婢绮罗,见……见过君侍。”
他目光微凝,心中暗道:绮罗?正是当值名册上屡屡往来于太医院之人!他淡笑一声,语声平稳:“绮罗,既在名册上,想来对太医院取药之事知之甚详,不妨说说,你所取之药,由谁人交接?”他料定太医院中定有内应,将多于药方外的番红花交于长春宫,随即再以茜草充数。
绮罗闻言,身子一颤,帕子险些落地,嗫嚅道:“奴婢……奴婢只是奉命取药,不、不曾留意……”她声音愈发低弱,肩头抖得更明显。
丽妃见状,轻咳一声,以丝帕掩唇,柔声道:“君侍,妾身头痛难忍,实难久坐,这小丫头不过跑腿取药,懂得什么?君侍若再无他事,妾身便要歇下了。”她眼波微垂,似要送客。
他唇角微扬,笑意不达眼底,转向丽妃道:“娘娘且慢,早前微臣遣人来请经手宫人,娘娘回话说宫人身子不适,可如今绮罗姑娘却在此好端端侍立,这病来得去得,倒也快得很。”他语声轻缓,目不转睛地盯住了丽妃。
丽妃轻笑,眼波流转:“姑娘家身子不便,行不得远路,却能侍候妾身,何足为奇?君侍这可是少见多怪了。”她稍作一顿,唇角亦是勾出一丝凛然的笑意来,“倒是君侍,对淑妃妹妹之事如此上心……早前就听说,君侍与淑妃妹妹是同时入宫,如此有缘,也难怪君侍心切。只是无凭无据,君侍也莫要咄咄逼人为好。”
他闻言,耳尖微热,心中一震,却淡声道:“娘娘多虑,微臣只为陛下查药,至于真凭实据,绮罗既在此,不如让她自己说个清楚。”他目光转向绮罗,语气沉静:“绮罗姑娘,你既记不清交接之人,不如随本君去太医院一行,药肆之人皆在,你指认便是。”
丽妃笑容一僵,忙道:“君侍何必如此?绮罗不过一介蠢笨奴婢,哪能认得清楚太医院中的诸位大人?”
他冷笑,手指滑过腰间的碧玺佩:“微臣不过请娘娘身边的奴婢至太医院一趟,情形如何,去了方见分晓。娘娘这般阻拦,却是为何?”
熟料他话音未落,就见丽妃倏然纤手捂胸,气息骤乱,急喘道:“来、来人,妾身……上、上不来气……”她眼皮一颤,身子猛地往软榻上一歪,竟似昏了过去。殿内宫女惊呼一片,绮罗帕子落地,呆立原地,抖得如筛糠。
他目光微眯,正欲开口,那年长嬷嬷疾步上前,挡在软榻前,声色俱厉道:“君侍好大的威风!娘娘身子孱弱,如何经得起你如此逼迫?一介弱女子,竟被你欺凌至此,老奴定要上告陛下,求个公道!”她如护雏的雌鸟,张了双臂,拦在他与丽妃,以及绮罗之间。
见状,他不由挑眉:“娘娘既病重,微臣不便擅动,便请太医来诊。陛下旨意在此,也请陛下定夺。”他转头看向随侍,低声道:“去,速请周太医并回禀陛下,就说长春宫娘娘病重,离不得本君欲查问的宫人侍药,此事当如何为之,还需陛下裁断。”随侍领命疾步而出,他则缓步退至殿中,目光锁定丽妃与绮罗,淡淡地道:“微臣便在此候着,娘娘且好生歇息。”
老嬷嬷面色一变,急道:“君侍何必如此?娘娘不过一时晕厥……”
他冷笑:“嬷嬷莫急,待太医亲至,自会有所诊判。绮罗随不随得本君去,陛下当也有圣意。”不等那老嬷嬷张口,他已然摆手道:“嬷嬷不必多言,稍安勿躁,静候陛下圣驾。”
话虽如此,他心中实无把握皇帝一定驾临,正自盘算退路,就听外面一声高呼:“陛下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