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这番对话,苏幕弛叹息般摇了摇头,浅一些的眼瞳褪去温和,只余留漠然,隐藏着嘲弄。
“你救他干什么。”苏幕弛慢条斯理道,“万一你赌错了,在我们临死之际,他还是骂你。”
也许是没见过他这副样子,虽然心下有猜想,李江南还是充满探究地多看了一眼。
“你不骂?”
苏幕弛低笑摇头,流苏随他的动作微微晃动,金灿灿的碎光渲染了他嘴边的酒窝,带了点温柔的意味:“文明人,不骂人。”
呵呵。
李江南移开视线,也让开路线,反手将卡在座椅上的衣服拉了回来:“但如果赌赢了,两位逃犯都能下车,不好吗?”
“摆在明面上的答案很大可能是陷阱,你却在赌它是陷阱的陷阱。”苏幕弛望向后排,压了压帽子。
冯巩义早在听见李江南的话时屁滚尿流地滚了下来,差点压死那位过时破碎的布娃娃小淑女,可谓展示人在绝境中的一千零八种嘴脸。
李江南不能承认这家伙竟然和自己是同一种族,让他划水还是对于他的最佳褒奖。
他不添乱就是好事,还能让他干啥呢,原谅一下物种的多样性吧。
其实敢赌这种结果,她是有种依据的。
她抱着手,纯粹黑亮的瞳孔对准逃犯二号。
二号,玩具工厂老板,自身不知是个什么种类,而被何人上色也是一概不知。
这就是最大疑点。
如果非人,属于玩具工厂一员那就算了,直接归入这些怪物中。
但如果前身是人类,上色者就有待探究。
再综合玩具们一般都带着孩子的心智,这类似稚童却笔触精准的上色者底色就呼之欲出了。
这一站,是属于二号的故事。
如果他们两不能识别二号伪装,这一站对他们来说也会说损失惨重。
但一号能不能被“顺便”带下去,这属于未知范围内,要赌一把了。
后方的玩具探头探脑,不知看见了什么,在五彩蜡笔涂鸦的脏污脸上露出了笑容。
那笑容却使本来还能看得下去的正常五官歪七扭八,像被挤破的西瓜中的西瓜籽一样四散,去到本不属于他们的位置,显得难看又恶心。
他们尖叫,却像一个个惊喜的孩子:“是爸爸?是爸爸!”
二号放在膝盖上的手一抖,整个人突然像个通了电的按摩椅一样,让人心脏不由带着有些眩晕。
又来一个爸爸。
李江南盯着二号,余光扫视着这里所有的异常线索。
这次,又是怎样的一个故事?
口袋里的名片突然发起热来,这热度沿着她薄薄的裤兜延伸到她的皮肤,像一条火线,差点把她烧着。
因为停车太突然,这名片还在她的手里,所以才出现这种情况。
难道这个卡片就是线索?
李江南瞟了一眼苏幕弛,若无其事地摸了摸裤兜。指尖一碰上,一段记忆如何电影般涌入她的脑袋。
而这次,她不再是上帝视角,而是当事人。
李江南低头看了看自己现在的情况。
衣服破旧,脚边堆着纸箱,前方是陌生人的谩骂:“死老头,我还不能开除你了?快滚!”
身体自己动了。李江南眼睁睁看着自己抱起那堆箱子,沉重地下了楼梯。
天气闷热又躁动,筒子楼里狭窄又窒息。
突然某一天,一封招聘书飘入他的门缝,用漆火粘着封口,很复古的方式,带着上世纪的优雅闲逸,甚至带着些玫瑰香。
打开信封,里面是一串英文。
“诚邀阁下于玩具工厂工作,具体事项请面谈。”
数个月的招聘碰壁,让这个贫穷的家中雪上加霜,李江南能感觉到胸口鼓噪的心跳与滚烫的决心。
整理好着装,离开了家门,攥着那封信,奔着目的地前进。
偏僻的地方,种着望不到头干枯玫瑰的玫瑰园,锈迹斑斑的花纹铁门,落着几只黑漆漆的乌鸦。
已经到此,毫无退路。
推开了门,来到了跨世纪的工厂,来到了从未踏足的地方。
与绅士面谈,进展颇顺,心脏放在了胸膛里,能闻见久远的玫瑰香。
这里,已成跨世纪的艺术工厂,在历史的边缘徘徊,怀揣着旧日的清香。
也带给了现代人希望。
一步步升职,进货,到了当初遥不可及的地位,虽然游离在人群之外。
直到又一次。
那一天的进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