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上下来一个人,是一位大人。”
玩偶背后的发条转动着,玻璃般清透的眼珠对着车门,发出稚嫩的幼儿声音,形成了一场宏大又诡异的合奏。
“车上又下来一个人,是一位老人。”
长着舌头的玩具车流了一地哈喇,发出发动机般轰隆声响,就像是自用汽油。
“大人摸了摸胸口,他没有带心脏。”
“老人摸了摸面颊,他没有带眼睛。”
李江南下意识退后了几步。
“然后他们回到了车上,带下来了一位孩子。”
“孩子有鲜活的心脏,能感受生命的呼吸;孩子有灵敏的耳朵,能听见绝望的呼救。”
“这份心脏,曾经在一位大人身上;这双耳朵,曾经在一位老人身上。”
“所以请不要责怪孩子啊,他如此纯粹无暇。”
后座的二号迟缓地动了动眼睛,仿佛在虚空中看见了什么,好像刻意躲避似的,他下意识缩了缩身体,挤的冯巩义一抖。
而前方的李苏二人背对着他们,似乎并没有察觉到这不太明显的小插曲。
转动发条的洋娃娃跌跌撞撞靠近车门,折骨般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
在两边对峙的沉默中,这个动作,引起了高度警惕。
李江南绷紧了身体,瞟了一眼苏幕弛,在她的角度,只见他光影二分的侧脸上看不清神色,但有些世俗红尘不沾我分毫的游刃有余。
这次的线索,她能顺利拿到手吗?
洋娃娃有着干枯玫瑰样成结的赤红头发,穿着陈旧破损的小礼服,脚踩一双小皮鞋,不规律的节奏声压迫着人类的心神。
它跌跌撞撞扒上了门把手,扬起了破损半截的石膏面孔,纹路像蛛丝一般爬上透露,撒下细屑。
它说:“你是带我下车的人吗?”
这是什么话?它指的是歌谣中的孩子吗?
苏幕弛低声凑近道:“恐怕这位就是歌谣中的孩子。”
“带她下来的是大人和老人,也就意味着这两人在我们中间。”李江南配合着低声说,耳坠荡住了她的视线,她稍稍弹到了边边。
做完这个动作,她才发现有些亲昵了。
苏幕弛握住了自己的流苏耳坠,莫名看了她一眼。
李江南无辜地移开视线。
老人和大人都在车上,这是要找出对应者吗?
车门边的洋娃娃还在翘首以盼,它蒙灰破碎的瞳孔一动不动,毁去的半个眼珠空荡荡的。
但如果找出对应者,下场又会是怎样呢?
想到结果,李江南有些毛骨悚然。
苏幕弛将她心底的猜测云淡风轻地说了出来:“这是三选二,抑或是五选二。”
“我们可以将二人指认为两名逃犯,但如此的话,容错率很低,会发生意外。”
“但如果从三位玩家中指认出二人,剩下一人的存活率是百分百。”李江南面无表情地盯着车门边破碎的布偶。
“而被指认出的那两个人,无异于羊入虎窝。”
苏幕弛低声笑了笑:“考验人性。”
而人性是最经不住考验的。
后排的冯巩义听见他们的交谈,双目圆睁,下意识就想先下手为强:“是……”
“是后排两位。”李江南冷静道。
“至于是哪两位……”
苏幕弛不由回头看了一眼冯巩义。那人已经吓得面无人色,仿佛鼻子不是用来呼吸的,而是个摆设。
“你自己认不得?”没想到李江南最后这样说,冯巩义鼻子稍微漏进去了一丝风,好歹留有一丝余地,没被直接吓死。
一个百分百存活率,一个不是超神就是超鬼的局面,李江南选了搏命的赌法。
布娃娃缓慢地转了转眼珠,望向后排。她身后所有诡异地玩具如潮水一般慢慢涌了过来。
有些玩具上布满了刮痕,像猫抓的一样,密密麻麻,像一张天罗地网,四周露出铁锈与屑,充满了时代的沧桑感。
而有些似乎是过时很久了,粘上去的眼睫毛都掉了半边,剩下一些像面条一样垂落下来,软趴趴的。
而拟人化的神情更令人心惊。面上露出来与常人无异的五官,或哭或笑,夸张至极,再加上浓妆艳抹的眼妆,有种人与非人边界感模糊的感觉。
夜里静悄悄的,只有引擎发出的呼隆声,与不断靠近的咔哒声。
冯巩义已经吓傻了,他慌张地摆手:“不是我!不是……”
就算这样,他还牢牢坐在后排椅子上,嗦地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大男人哭成这个样子,狼狈极了。
他破音指着李江南,眼睛赤红,嘶哑道:“我、我……没准备……我没准备说你!你竟然……”
李江南低骂一声,实在看不下去他的智商:“你非要在后排坐着啊!”
苏幕弛体贴地为干枯玫瑰小礼服玩偶让开了道路,像一位礼仪周全的绅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