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燃回复“不是”时,说得很干脆,所以不在平京。平京飞往杭临的那班飞机没有延误正常起飞,陈燃又根本不可能在飞机上给她打电话,杭临排除。
倒是6点半飞往临熙的那班,因为天气原因延误了近一个小时。
她赌一把。
“您要亲自去吗?”
喻兰舟应得干脆,“嗯。”
我想,我知道她说的人生不过一湾海水是什么意思了。
徐婉替她收拾一些简单的行李时,正逢喻听舟进门。
她也听说了陈燃失踪的事情,就来看一看,喻兰舟会是什么反应。
进来后喻听舟见徐婉正拉着喻兰舟的行李箱,于是便直接去书房找她,坐下之后开口便问:“姐你去哪儿?”
“临熙。”喻兰舟埋首在ipad里的旅行攻略软件里,没抬头。用电容笔圈着几处景点比较,猜测陈燃会去哪个海滩。
“去找陈燃吗?至于吗。那个小家伙长那么漂亮,没男朋友吗?就算没有男朋友也有其他的什么老总啊,姐你真犯不着去。”
她有些不平。也有些疑惑。
喻兰舟像是被下降头了一样,竟然把相识二十多年的周镜汀搁在一边儿,转而去哄一个小屁孩。即使陈燃歌唱得再好,也不至于她抛下周镜汀吧。
“你再张口闭口鬼说一句试试。”喻兰舟把笔搁下,眼皮一垂,嘴角浮出冷意,薄唇开合中喻听舟又听见她说,“但凡陈燃起过一丝那样的心思,走错一步路,都不会把自己过成那副鬼样子。”
喻听舟呼吸一紧。
她很少见喻兰舟这个样子。虽然喻兰舟对外人总是冷着脸,但她对自己的眼神确实带着温度的,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冰冷过。
喻听舟有些委屈,不是,她陈燃凭什么啊,怎么就能让喻兰舟忽然这样对自己呢。
心颤着点了两下头,说:“是啊,但凡她起过一点心思。可你怎么知道,她没对你起那样的心思呢?你也不想想,多少人等着爬你的床。”
情绪上来的时候,喻听舟偶尔会口不择言,如今,正是那个“偶尔”。
在她看来,陈燃同以前那些想挤到喻兰舟身边的男男女女没什么分别,甚至还更会耍心机了些。
“舟舟啊,”喻兰舟忽然很细微地叹了一声,喊喻听舟的小名,苦笑着注视着她,然后说,“我已经36岁了,之前没有,之后也就不会再和周镜汀有些什么了,所以,我不能和其他人有些什么吗。”
“你还在和周教授赌气吗?”
“不是赌气,有些事,有些人,错过就是错过了。”喻兰舟不知道该如何对其他人解释这件事,解释自己并不是什么深情的人。
“陈燃的精神状态不太好,你就当,我是去救一条命。况且她还是小昼的姐姐,站在我的角度,对她照拂些没什么问题。”
喻兰舟知道自己又口是心非了。
喻听舟没有被后半段话所迷惑,她看得很明白,从沙发上起身走到喻兰舟眼前,俯身后手撑在红木桌桌面上,说:“可是姐,喻昼知道吗?知道你一个人去临熙找陈燃吗?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样子,很像要把自己交付在那里,交付给她一样。”
喻兰舟眼睛微眯起来,双手交叠着,半个身子靠在椅背上,用完全放松的姿态说:“喻听舟,不要随意推测我。”
她怎么不知道自己要把自己交待在那里。
喻听舟看着喻兰舟这副神态,和当初要收养喻昼时一模一样。
此刻她便知道,喻兰舟是铁了心的了。
谁都没辙。
“懂了。”喻听舟一撤手,说,“我饿了,下楼找林妈给我做饭去。你去吧。不过要和徐婉一起去,不然我不放心。”
十分钟后喻兰舟从书房出来,下楼时和客厅里的喻听舟对视了一眼,彼此没再说任何话。
-
坐在去往临熙的飞机上时,喻兰舟心内安定了下来。
当晚她找到陈燃时,对方已经在海边沙滩的大石头上喝得醉意迷离了。这一片灯光稀疏,但还是能看到陈燃依旧戴着深蓝色的棒球帽,带着文身的手腕拿着瓶大乌苏,脸上和脖子都滚着酒醉的红色。
远处船舶亮着稀薄的灯,海风却异常汹涌。深夜漆黑的海浪一层层拍打卷拂着岸边的石壁和沙滩,像是要把一切吞噬。
徐婉在十几米开外的距离看着,看喻兰舟把一缕发拂至耳后,弯身就要脱下高跟鞋,似乎是试图赤脚穿过沙滩朝陈燃那儿走过去。
徐婉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没等自己的脑子先反应过来,腿已经朝喻兰舟跑过去了。
气息不稳地扶着喻兰舟的胳膊制止她下一步的动作,说:“喻老师,我去,我去把她带过来。您在这儿站着就好。”
“没事。”
“沙滩上保不齐有锋利的东西,”徐婉回头苦笑道,“喻老师,我还想要这份工作。”
“那我穿着鞋,我会小心的。”
看到她柔软的目光,徐婉没再坚持了。
陈燃在不经意间侧头看到喻兰舟时,眼里颤巍巍的星亮霎时破碎成一小颗一小颗地涌出来。
玫瑰粉色的长发不知被什么浸湿,额侧的发丝一小缕一小缕地贴附在津津的脖子和锁骨上。
深灰色的棉T恤松垮垮地挂在身上,领口宽大,稍稍一动便露出半个白皙的肩头,黑色低腰直筒牛仔裤下一双笔直的腿。
此刻她闭了闭眼睛,手心撑着发烫的脸,然后那只手上移到流着泪的眼睛上。
又哭又笑。
做梦了。
把透绿酒瓶放下,一只手撑着石崖缓慢而艰难地站起来,摇摇欲坠。
然后看着她梦中的那个人一步一步朝她走来:长长的卷发连同脖子上的白色丝巾一块儿被风拂起,充溢着温柔。
陈燃等她离得更近了后才看了又看,头微垂着,然后腼腆地笑。
她不敢说话,怕一开口,梦又醒了。
喻兰舟站在石头下面,仰面后冷玉一般的声音响起,问陈燃:“还要再喝吗?”
好像不是梦。陈燃哭着点头。
“回去喝,跟我走。”喻兰舟朝她伸出手。
陈燃把右手搁在喻兰舟的掌心上,从石头上走下来后也没松开,问:“带我去哪儿呢?”
喻兰舟收回自己的手,又下意识将陈燃款式宽松的T恤领口往上提提,然后才盯着她,问:“你想去哪儿喝?”
还没等问完就看到陈燃抬起右手在鼻间嗅着,然后眼眉半弯,眼里泪花翻涌但依旧笑着说:“好香。”
“去哪儿?”喻兰舟没理会酒鬼的轻浮。
“随便一间酒吧。”
徐婉把车停在一家私密性极好的店外,喻兰舟坐在车内。只有徐婉跟着陈燃走了进去。
陈燃挑了个隐秘的座,把长卷的粉色窝在棒球帽下,低头在暗影下一杯一杯饮着酒。
徐婉就在几米之外看着她,再时不时赶走意图来陈燃身边搭讪的人。
只一会儿功夫,徐婉便给她拦下了五个人。
半小时后,喻兰舟下车走进酒吧。在灯红酒绿的暗光下,坐到陈燃身边。
此时的陈燃看着比之前又迷糊了许多,脸色红得没法儿多看,怕下一秒这股红就是直烧到人心脏里。
她究竟什么胆?敢把自己放在这么危险的境地里。
喻兰舟狭长的眼睛微眯着,等待一只猎物的落网,问她,“喝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