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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情殇(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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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年尾,今日是腊月三十。我早早起床,收拾一下院落。那条通往琼华宫的小径,很久没人打扫,存着好厚的雪。又一年结束了,掰着指头算,七年了,琼华宫给锁了七年。多奇怪,平淡无奇的岁月,弹指之间就溜走了,而叫你心痛过的某个瞬间,无论多久远,仍然鲜活在眼前,时刻让你再疼一次。

梳洗完,萍萍已经来了,昨晚说好的,她帮忙打扫琼华宫。揭开罩家具的布,抹走地面灰尘,选几件摆设妆点正殿。萍萍早挑好一对白玉瓶,折了红梅插瓶,然后粘好窗纸,红艳艳的福字,透着光,照耀着寂静的宫殿。我和她很有默契,都不愿穿红色,所以挑了好些彩纸贴窗户,让琼华宫看着温暖些。

萍萍的温情和耐心令我动容。小内监都惧怕陛下,只要郭姑娘在旁,他们靠近伺候才无虞。她容忍他的喜怒无常,容忍他的固执己见,他知道发生了什么,又装作不知道。有几次他认真看着我们,他说他要振作,这些年你们很幸苦吧。没过几天,只要天色阴沉些,或者哪件奏本不合意,或者谁的话刺激了他,立刻故态复萌,把先前的承诺忘得一干二净。一次又一次,我已经习惯了,只有萍萍还会相信他。

我只想保护萍萍。有几次提起萍萍的处境。她在内廷生活很多年了,无他处可去,既然此生注定要陪伴单立,给她个名分更妥当。常夫人自然求之不得,很快与单立说了,想封她做侧妃。那天单立的心情不错,召前桥阁进宫询问,打算为侧妃拟个别致封号。哪知这事给金芽芽知道了,她立即从雍州回宫,跑到单立面前一通乱说。陛下有没有问过小冰姐姐的意思呢?弄得单立又糊涂了。这件事就不了了之。

那次我比萍萍更愤怒。我要到当日宫门守卫的名单,没有召唤,他们任由女院的人入中殿,一律挨了四十大棍。又请郑叔叔进宫,内廷以诞育子嗣为重,警告前桥阁不要插手后妃的事。那些日子,我是张牙舞爪的。仿佛郭池又要中箭了,我怕这次的冷箭射中萍萍。

知道自己性情大变,可我控制不了。是郭池的死改变了我吗?或许是其它变故更令我寒颤。没有人可以依靠了,我和家里人切断一切联络,而琼华宫空荡荡的,小冰死了,绿桃走了,最终只剩下我。

今晚是除夕,每年金芽芽要入宫守岁。我不想看到她,但每年一次祭拜亡人,辞旧迎新,她必要参加的。大家闲聊几句,围着火炉剥栗子。她聊着今年女院的情形,本来要拨人除雪清路的,结果没人去,书房伺候茶炉的也走了,茶叶都霉坏了。

我对她说:“外面总抱怨开销大,内廷的人都削减了,雍州那里自然跟着减。”

自从河道开通后,代英与前桥阁的精力皆在通商上面。他们一直觉得内廷花费太多,养的人太多,要把钱花在实务上。

芽芽就轻声表示不满:“男人在外头花钱就是对的,咱们就得克勤克俭。”

我明白她的意思,她同许多人一样,对闵代英独揽大权不满,又敢怒不敢言。可她哪里克勤克俭了?瞧这身大红缎面的小袄配长裙,还有衣襟那排珍珠扣,珍珠是她从琼华宫拿走的,她说小冰从前答应送给她。

“小冰姐姐还活着就好了,雍州就轮不到外人做主。”

我瞧着她,笑道:“今年韦老师回来了吗?她打理女院井井有条,陛下说过要赏。”

这时金芽芽的眉角一翘,轻哼一记,露出那种不屑的神情。我讨厌她的刻薄性情,后半夜就不说话。

第二天一早,我们一起去霞光殿拜年。单立见到她挺高兴。她和她父亲一样,知道怎么哄圣驾开心。早上她特地挽好随云髻,面庞用香粉修饰了,披上云肩,宛如亭亭玉立的淑女。我知道她的心思,她觉得她能住进琼华宫去。单立经常说他在南岭的往事,她就装出感兴趣的模样,跟他有问有答的。

“原来南岭的茶园那么大,漫山遍野的,我从没见过这番景象。”她向往地看着远方。

萍萍在一旁,应和她:“每到春天,满山都是绿色,叶子沾着露水,轻轻一摇,一摇一片露珠,就跟太阳雨似的。”

常夫人说:“应该叫金姑娘亲眼去瞧瞧。”

我忍着笑,接一嘴:“倒是有趟船,送王相公一家的,节后开去邺城。陛下,不如让金姑娘跟着去。”

她听出来了,脸色一敛,收回那副表情,又生怕单立真的送她去,眼珠子溜来溜去。

单立什么都没听出来。金芽芽没再提南岭,他顿时对她失去兴趣。我转身出来,吩咐门口的小葵,再过一刻,你们送金姑娘出宫去。

今天的阳光很好。倚栏坐着,霞光殿的宫女们正在院里堆雪人。送走客人,小葵回来了。他是一个人回来的。正月初一,辰时已过,闵代英怎么还不进宫请安。

我问:“大公子呢?新年伊始,他总是守着吉时入宫朝拜的。”

小葵说,闵公子病了,小年夜就发热,没敢上禀,这几天一直躺着捂汗。

“刚才郡主府的人来递信,等公子能起床,就来看望陛下。先呈上八对十六盏龙凤呈祥的宫灯,挂上很喜庆,请姑娘查收。”

萍萍听见,走过来说:“这东西好,夜里点了,照着人暖和。喜儿,郡主府的赐食还未领呢,你送过去吧,顺道问候大公子。”

郡主娘娘去南山寺吃斋了,这些年一向如此。敲了敲大门,郡主府很安静。管家请我稍等,阿康就出来迎接。两人朝天磕头谢恩,捧着食盒,请我进去说话。走到后院,看见沅水和小娟在亭子里玩,为抢一只兔子灯,两人吵起来了。

很快二公子出现,拉走小娟,骂道:“吵什么吵,这东西也值得挣?没眼见的东西。”

这些年过去,惠和变得很胖,说话很大声,同以前判若两人。我抱着沅水,她眼泪汪汪的,捏紧自己的东西不肯放手。因为抚镇将军府冷清,逢年过节,阿楚就带她来这里玩。沅水依偎着我,这只灯是我和她一起做的。她很珍惜,过年才拿出来玩。

我哄她笑:“到元宵节那天,小姨陪你做一个新的。”

她点点头,然后告诉我:“阿爹生病了。”

我知道。她默认闵代英是阿爹,又唤阿楚作娘。

“阿爹和胖头叔叔吵架。”

因为惠和有次瞪着她,叫她别乱认亲戚,她记住了,一直喊他胖头叔叔。

“胖头叔叔对爹说,你可是跟看门狗似,帮他守着江山。他不领情,一翻脸,你还得叫唤几声逗他开心。”

哎呦,这孩子长大了,我都抱不动。阿康还在一旁呢,捧着食盒对着我赔笑。

我揭开盖子,里面不过两盒米糕,两盒蔬菜。赏赐简陋,大公子不会介意吧。

阿康低头说:“姑娘客气了,咱们公子喜欢清淡的吃食。陛下赏的都是最合他心意的。”

代英是怎样的性情,他是在大浪里翻腾的鱼儿。只是这些年,他越来越谨言慎行。就像我变得锐利,他却变得圆融了。这种变化将我俩拉开一段距离。从前以为自己很了解他,如今不同了,有时他一抬眼,竟能使人生畏,那模样多么陌生。

冬日的阳光很暖和,屋里的炉火烧得更旺。他好像睡着了,额头全是汗。想起第一次见到他。因为不能走路,那时的他要死要活,任性得像孩子。现在他不提死了,两眉间却有道很深的纹路,拿手指扒开,那条纹路还在。

“代英。”我轻轻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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