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接下来,尚有一尊大佛自己的问题完全没有解决。
叶云盏都快被他吵抑郁了。于朗深可不是什么善茬,他绝对没有那种所谓内敛、内向的脾气秉性,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和叶云盏还挺像的,有什么就说什么。他直白坦荡,心意一旦确定就很难更改,在一些问题上就格外令人头疼。
叶云盏醉心武学,什么都练,刀也沾点,虽然没有系统学习过,但他学习能力极强,看一眼就能会个差不多,这么多年下来也耍个像模像样。于朗深又是这一拨弟子中练刀练得不错的,叶云盏挺喜欢他,偶尔也去找他聊天。听闻这小子被分到自己门下时也不在意,心想反正他什么教学水平师兄也知道,带着玩几天就都丢给解淮得了。谁料却是引狼入室,发觉后早已苦不堪言。
云婳婉边听边笑,掌心合一盏茶差点掀翻。他说这话的时候没背人,顾清霁在旁边一个劲儿地咳嗽。叶云盏趴在桌上,脑袋都快埋在茶盏里。他拍拍桌子又敲敲椅子,最后打自己的脑袋,实在没敢摔云婳婉的茶杯,只好紧紧贴在桌子上,用额头发声:
“师姐,我恨,我恨呐!你说他挑起来的事儿怎么就得我来给他擦屁股?那于朗深看上的是他,不是我啊!为什么来折磨我?”
“哎哟,别说了,这事儿可太可乐了,”云婳婉笑得前仰后合,“这小子还算是有点脑子,知道你和阿绮好所以找你准没错……哈哈哈,你就说吧,是不是他写的信又被阿濯全须全尾地给退回来了?看都没看?”
叶云盏一拍桌子:“他妈的,那当然!”语罢才想起来云婳婉不许他瞎叫唤,缩缩脖子,见师姐为那句“无心之失”没什么反应,才敢接着说道,“有毛病,有毛病,都有毛病!他方濯怎么就不能跟于朗深说师兄道侣就是他啊!平常胆子大得能吞天,这时候就唯唯诺诺!”
他激动万分,说着说着却又开始愁眉苦脸:“只要他说了,那苦果就不用我背负了。这小子一天找我八回,就想让我帮忙劝师兄让他进观微门。但是人观微门说得清清楚楚,从此后再也不收徒了,守月就是关门弟子了!这让我怎么办嘛?我去拿剑架在师兄脖子上,说让他开门?真这么做,肯定又是方濯那狗东西先跟我急。唉,我就想不明白了,怎么一个两个都喜欢男的?把我振鹭山的师姐妹置于何地了?”
“亏得你还想着我们,”顾清霁笑道,“不过,我倒是很想知道这个于朗深脑子里都在想什么——或者是观微师叔被他堵在学堂门口的那回,方濯师弟又在想什么?可惜观微师叔不吃胡搅蛮缠那一套,要不然,若真遇上个心软的,说不定就允了。”
“他应允?不可能!我告诉你,他就不喜欢这样的。”叶云盏一跷二郎腿,“那于朗深再怎么说也是个大少爷,肯这辈子就这么伺候他?这么一辈子,就陪他在山上待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可能吗?也就方濯这个爱找虐的天天为他跑腿还乐呵呵的,我跟你说前两天他俩和好、方濯喜滋滋去给他上课那情景,还在我面前晃悠,气死我了!他俩有脸这么干,我都没眼看!”
说着便一边乱啧,一边捂住了眼。云婳婉笑着说道:“这不有人治他了?一物降一物,你就坐着,且看阿濯以后怎么反击吧。”她又叮嘱道:“不过这事儿可不能告诉明光派的人,阿濯做的是对的。咱们振鹭山的人值得信任,明光派的还是长个心眼。尤其不能让尹鹤知道。”
“哎呀,看你说的,”叶云盏又蔫蔫地趴了下去,“我是个人,又不是个喇叭。这事儿你还是和方濯说去吧,说归说,我也真怕哪天他被气昏了头直接跟于朗深坦白。那小子平常是挺靠谱,可惜生气的时候脑子相当于没有。你看着他去吧,别看着我,放我清静清静。”
云婳婉笑着与顾清霁一对视:“呀,我说什么来着?一物降一物。叶大门主竟然有一天也想叫人给他清静清静了。”
叶云盏不抬头,纸片似的贴在桌子上,闷闷地乱哼。他找了借口逃出东山门到了云婳婉这儿,于朗深找不着他,自然便又雷打不动地去观微门求本人。方濯快被烦死,他的三个师弟师妹却乐得不行,像每天就指着这点找乐子似的,啥事儿也不干了,就蹲在墙角看。这回值班守门的是廖岑寒。一来一往彼此早就被迫熟悉,一点头就算打个招呼,这回却正好赶上廖岑寒练完剑,浑身的汗还没晾干,人更是处于一种登峰造极的兴奋状态,抱着肩膀接过他新的申请信,也没拆开看,便站在原地打量他一遍,道:
“哎,哥们,知道我是谁不?”
“廖师兄就不要再开我的玩笑了,”于朗深目不斜视,“你是观微门主座下二弟子。”
廖岑寒笑笑:“知道我是他徒弟,哥们就这么跟我简单打个招呼啊。你要追我师尊、当我师娘,是不是得先跟他旁边的人搞好关系啊?”
“……啥意思?”于朗深有点绷不住了,探究地看他。廖岑寒憋了半天,也憋不住了,哈哈一笑挥挥手,道:“开玩笑的,别当真啊。我师尊他道侣真不好惹,东山门主应该也跟你说了。哥们,真劝你一句,算了得了。要真把他道侣给惹毛了,到时候可没好果子吃。”
于朗深却凝望他,斩钉截铁地说:“我不怕。任她是个如何不好惹的女子,我的心意依旧如此,不会变化。除非我死了,不然我绝不会放弃。”
“这话可不兴说,”廖岑寒赶紧打断他,“不过是个感情问题,怎么就要死了?以后可少说这话,你不还要给你师兄报仇吗?”
于朗深眼神微微动了一下,陷入沉默。廖岑寒看他忧心,也不敢再逗他,赶紧趁此机会哄他走了。谁料身形一隐、刚一转身,几人就从不知道哪个角落冒了出来。两个捂着嘴巴尽可能地憋笑,一个抱着肩膀,阴沉着脸,一把将信从他手中抽走,顺手往怀里一揣,便要离去。
“哎,大师兄,”廖岑寒笑道,“听着没?人家这决心可谓坚如磐石,不至海枯石烂而绝不变。依我看,你还是快点想个法子叫他死心吧。你这‘拖’字诀可能压根没用。”
“……行。”
方濯沉着脸郁闷应声,一句话也不想多说。他转身欲走,可身后那俩看足了热闹的却不许,两人早就憋笑憋得脸都红了,听到方濯这声回应,不知怎的戳中笑穴,不约而同哈哈大笑起来。
方濯骤然停步,怒目而视。君守月都快黏到唐云意骨头上去了,笑得腿软,半天才张张嘴,说道:“好女子,妙女子,真是位凶悍妻,把师尊吃得死死的,任旁人一点儿缝隙也求不得!”
她花枝乱颤笑了半天,最后颤颤巍巍念出来一句:
“哎呀呀,小生我,去岁方及冠,年少好夫妻。莺歌燕舞,柳绿花红,我是样样不理,一心一意……”
唐云意立即接道:“只可惜事与愿违,非座上客,欲求我夫。我虽有大度,却心口不一,只好人前赔笑,人后脑袋气生烟——啊!”
他俩学着山下唱戏伶人的腔调,嘻嘻哈哈笑成一团,声音尚未落地,人便一声大叫,被一颗雪球砸中了后脑。唐云意哎呀一声险些摔到地上,君守月还在嘲笑他,后脑便也猛地一痛,被一颗雪球砸个正着。
她往前一栽,正好将唐云意也扑倒在雪地里,两人摔了个七荤八素。廖岑寒在身后捧腹大笑,见状毫不犹豫掉头就跑,还没跑两步领子便被人一把抓住,随即脖颈间冰凉一片,一把雪被抓了进去。
“啊!”他尖叫一声,“管我什么事!大师兄,我可没嘲笑你!”
“见者有份!”方濯凶神恶煞,又从地上抓了一把雪往他脖子里塞,“怎么着,我的好师弟,你不服?我看你刚才笑得很开心啊?”
“嗨,你有这本事何苦来为难我,你去冲着于朗深发,谁让他胆敢觊觎你——哈哈哈哈,不说了,不说了!”廖岑寒笑得喘不过气来,又不得不抱头鼠窜,“别塞了,求你了师兄,好师兄,别塞了,脖子要断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