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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2章 长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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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轻绮嘴里说着要哭,但还是没哭。按照他的说法就是喉咙里堵个东西哭不出来,要方濯帮他顺顺。两个人绕了无数段大远路、去了许多“安静没人来的地方”,等到偷偷摸摸要回观微门时,柳轻绮的嘴角都被悄悄咬破一小块。方濯看着他,又想傻笑,又不敢说话,只敢偷偷地瞧。一旦被发现了,就一下捂住嘴,装作自己绝无非分之想,但又不甘心就这么走,于是黏黏糊糊好一阵磋磨。

最后两人又从观微门跑出来,到处乱晃悠,听柳轻绮讲故事。他很少提到自己年少时期的事,更别提十年前在观微门发生的一切,那些相聚与离别好像就这样在他的生命中彻底消失了。但事实上,这些过往没有一刻消磨过它的颜色,终于重现于世时,甚至如它当年被掩埋那般光亮如新。

应该说柳一枕算是在他徒弟十六岁那年死了。当然,“死了”这件事并不能太确定。至少现在知情人大抵都对此产生了怀疑。但为了方便去介绍,柳轻绮还是跟方濯说,他“死了”,死在振鹭山,死在观微门,死在他最常睡的那张床上,死前,说自己是“死得其所”。

柳轻绮也曾问过他,说,师尊,你这么说,是因为这是为了我吗?

柳一枕的眼睛深得像一汪悬崖下的潭。柳轻绮能从他那双漆黑的眼睛中看到自己,看到他苍白的面庞和含泪的眼睛,却又从那湿漉漉的睫毛下观测到了有关于现在的一切。

“阿绮。”

他看了他很久之后,才终于说:

“为了你而死,我也愿意。”

柳轻绮说:“所以你并不是为了我。”

柳一枕那时候已经不太能动了。死亡的威胁抽走了他身上全部的力气,令他只能如一张纸般平摊在榻上。但是四肢被将尽的噩耗拴住,却并不能遏制住那双深邃的眼睛,若有人曾见过他濒死之际的模样,也许这辈子都不会忘掉那双眼睛。在那双黑漆漆的眼睛中有爱他的人们所不敢看到却又希望看到的一切——无奈、悲凉、不舍、柔情似水。他那样温柔地盯着他,盯得面前的人头皮发麻。随后他说:

“对,阿绮,就是要像这样心硬一些。”

柳轻绮的心一点儿也硬不起来。他的眼泪一刻不停地在脸上淌、在心里淌,打湿了面颊也打湿了被褥,最终将整片视野都沉浸在湿漉漉的雨夜中。他在以前从未感觉到什么恐惧,可这可怕的感受却在短短几个月内完全将他击垮。格外的绝望席卷了他的内心,在那一瞬让他抛弃了所有的恩怨,抓着柳一枕的手,终于忍不住问出了那句话:

“师尊,你就不能不走吗?”

时隔很多年后他也许偶尔还会琢磨在那一刻到来时柳一枕的内心究竟如何去想。将他一手养大的人是他,传授给他学识、剑法,亲自教会他人生道理的也是他。可同样的,放弃他的人是他,亲口叫他一命换一命的也是他。但是,他分明知道只要柳一枕一经合眼,他就再也不会得到那个答案——那个有关百宝巷中发生的秘辛的答案,他将永远也不知道为什么柳一枕会在任由燕应叹刺穿他以后又挡在他面前,这个人所有的奇异心思将永远也不会公布于世,自然,这辈子也不会让他知道,也许一生都将生活在无穷无尽的思虑与折磨之中。

当时那是最后的机会。事后他曾无数次相信,只要那时候他问了,柳一枕一定会说。那双眼睛紧盯着他,几乎也在催促、恳求着他去问出口,期待着从此能够放过自己也放过他,但是到底,话卡在喉咙里,将吐出来的瞬间,却又被泪水淹没。

“师尊。”他声音一哽,终究还是泪流满面,牙齿紧紧咬住。

“师尊,算我求你,”他咬着牙,哀求道,“你别走,行吗?”

“你走了之后,我怎么办呢?……你就这么放心让我带着那些回忆在这世上苟活吗?”

这个问题,柳一枕当然不可能给他答案。或者说他给不了,就好像柳轻绮也没法带着当年的真相去见沈长梦一样。后来他说柳一枕什么也不爱,只爱生命能给他的一切。也许有时他会不那么确定地猜测说,自己可能也被算在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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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这个人,柳轻绮自己可能都不能说自己很熟悉他。他不知道他的来处,也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别人都曾讨论过“柳一枕”这个名字绝对是个化名,但是他却从来没有质疑过。总而言之,就是这个真实的“他”是谁,他一点儿也不知道。他只知道作为他师尊的这个人,这个似乎永远都不会和别人发脾气的人,有着一身令人感到难以理解的好脾气和好身手,仿佛一生下来,他就是那打眼而望的月光,若说他曾勾走过什么人的怎样的芳心,没有人会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

但是,对外他光风霁月、清净如冰、好似修了无情道,一颗心绝不会为世俗之事牵动半分。只有他身边最亲近的人才知道并非如此,柳仙尊只是看起来不食人间烟火,可事实上他可能比这世上的许多人甚至都更明白世俗相关。他明白孩子怎么抱最舒服,也能非常顺利地调配出来那襁褓婴儿需要用以续命的米糊,乃至于很多时候有人曾质疑他是否是山上只知修道而不曾分出半分精神去料理这些“俗事”的时候,柳轻绮感觉到非常惊奇——他不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人会把柳一枕视作一个“符号”。在他的概念里,师尊不像个“仙尊”,而仅仅只是一个隐居在山中的隐士。而这只有清风明月相伴的日子实在太孤独,他需要另一个人的陪伴,于是自己应运而生。

他从来不会去奇异自己“工具”的身份,甚至从来不询问。他愉快地接受这一切,甚至不去考虑自己的定位到底是怎样的。柳一枕也从来不解释,这段心照不宣的扭曲日子仿佛便将这样无惊无险地继续过下去。直至在柳轻绮十二岁那年发生了重大的转折。

那一年是他第一次被问到自己的来历。但却不是最后一次。可能对他来说那就是一直养在身边的一样宠物突然开了口似的。他那时候已经不是很小的孩子了,再者说也没人规定小孩子不能懂得很多东西。总而言之就是他的徒弟那时候懂了很多,甚至可以开口去问他:

“师尊,他们都有家乡,可你从哪儿来?”

问的话不是关于自己而是关于他。被那太过云淡风轻的回答所限制,柳轻绮不得不在十几年之后才去努力回想他当时的表情。但时间也许篡改了他的记忆,他不记得柳一枕脸上是否曾经出现过什么类似“慌张”、“愤怒”的神情。他依旧很平静,也正因为这样的平静掩盖了面前人也许会产生的疑虑。他不带任何不安地说:

“也不是所有人都会有来处。为师就没有来处。”

小孩子虽然懂得不少,但也不是什么都懂。柳轻绮哦了一声,啥也没懂。于是又问他:

“那我从哪儿来?”

“你是我在上山时于山脚下捡到的一个孩子,我也不知道你从哪儿来。”

“师尊你就没有尝试着去找找他们吗?”

“他们?”柳一枕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但他只是笑了一下。

“他们有什么好找的?他们是抛弃了你的人,为这样两个人,阿绮想要回去吗?”

“师尊舍得我吗?”

这时候在柳轻绮的回忆中,柳一枕的脸色才终于僵了一下。那种表情绝对说不上是友善,甚至严肃得有点令人生畏,但他也不能确定这到底是否是当初柳一枕的反应。时间改变了太多,现在他几乎什么都分不清了。毕竟也没人告诉过他不出三年世界就会天翻地覆。但经历了这些事的后来的柳轻绮还是下意识把这种感情解读成“不舍”,他当然得一厢情愿地认为柳一枕对他确实有着感情——无论是说师徒情也好,父子情也罢,反正肯定有。不然他没办法解释以前的那些日子,若只说他是逢场作戏,那柳一枕的演技与他的耐心绝对可以让人每月多领一笔来自戏班的银子。

但他却在那时候明白一件事情:他认为不管面前这个人是否与自己有血缘关系,柳一枕此后都不可能再将他送走,至少不会把他送下山。

但他没有想到过这个“送走”可能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只有在他的记忆中,燕应叹的形象和旁人所回忆的都不同。没有人见过他那么焦虑的样子,每日只在一个窄小的角落里撑头坐着,在那些凶猛好斗的魔族之中显得格格不入。他话不多,精神不稳定,看到他就叹气。他想让他说话又不让他说话,也曾掐着他的脖子威胁过让他说出柳一枕的过去来,但是因为得不到任何答案而只能颓唐地放下。但过了一阵子,他却又跑过来,询问方才自己的力道有没有把他伤到。但柳轻绮脖子上一道肉眼可见的青紫依旧横亘面前,他却视而不见。

他那个时候不知道燕应叹到底是谁。而讽刺的是,他现在也不知道。这人活着死了,又死而复生,从来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是谁,和柳一枕一样好像从无来处。世人皆知魔尊心狠手辣穷凶极恶,但是在柳轻绮这里他却没有什么好办法。他一次次尝试让他经脉中去灌注魔息,看着柳轻绮五脏六腑都剧痛欲裂、吐血吐得浑身发抖,眼中的兴奋混杂着失望,甚至有些绝望。还没吐完,就被一把抓住衣领仰起头来,望着他那已经鼓起青筋的面庞,咬牙切齿半天,最后也只能问一句:

“你真的不知道你师尊曾经是否有过孩子?”

那种神情那样狂热,叫人分不清他到底想听到什么回答,是肯定还是否定的,甚至可能他压根就不想听到回答。柳轻绮捏捏眉心,时隔这么多年过去还是感觉头痛。这些故事倒是不需要尽力去回想了,从脑海中轻轻一挖便能捞出来。甚至十年后他还能绘声绘色地描绘出当时燕应叹的状态:

“……你看过我发病的时候没有?我头痛得要命,吐得想死,但他当时可能还要夸张。我被他带走三日,三日里有两日半他一直处于一个走火入魔的状态。”

柳轻绮比划了一下:“就是浑身的魔息根本抑制不住往外滚,而且眼睛是通红的,反正当时我一直怀疑他会不会下一刻就炸开,然后我被波及而死。所以我那个时候就知道这个人肯定是有点问题,他也不是针对我,而纯粹只是因为我师尊与他有私仇。我不过是那个被连坐的人。更何况,当时我认为我师尊对我很好,我应当替他做点什么。……不过,当然了,我除了做了一个诱饵叫人杀了他之外,也没做到什么。”

柳轻绮笑了一笑,随即感觉这笑好像有点不太合适,于是不笑了。但这种表情变化在方濯眼中无异于对自己的挖苦。他本来就对此而敏感,见状更是屏气凝神,心上一点小尖儿随着脚步一起颤,胸口一股无名火,却吐不出也放不开。

他只能支支吾吾地悄悄说:“师尊,你要是难受,这些东西都可以告诉我,不用担心别的……”

“嗯,我知道,”柳轻绮安抚性地笑笑,“不告诉你我又能告诉谁呢?我曾经答应过你掌门师叔,以后定将这些东西全部都忘掉,可我只是这么说,我根本不可能做到。你也别怪我太难伺候,我只是不敢忘而已。那是我师尊殒命的地方,若我忘了,兴许以后都不会有什么人再记得了。”

“况且,”他长出一口气,“那本来也该是我的葬身之地。我在那死过一回,没有我师尊,就没有今日你我。”

“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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