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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2章 最后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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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若真的死了,明光派就真的再无人管。能翻盘的最后一个机会都消失了。”

“我知道。”

“你自小长在明光派,难道仅因一个所谓的报恩,便要搭上自己的性命,而置门派于不顾,最后甚至还要看它一步步沦为魔教的鹰犬爪牙么?”

这个问题姜玄阳是不可能答上来的。换作明光派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答上来。又有谁能同时两手兼顾,既完满公众的期许又实现自己的打算?似乎在这二者之间,舍弃是必然要舍弃一个的。而多数人绝非圣人,想要从中做出自己的选择,难如登天。

于是,在这相当长的时间内,两人又是一句话没讲。姜玄阳闷声不吭,读出他的痛苦从来轻松。他从来不是一个擅长从两者之间捕捉到一个中间地带的人,此前他的一切行径均说明了这一点。他不懂变通,貌似害了别人,实际上从头到尾都是害了自己。

但想要一个人得以改变,实在太难太难。他向来就是这样的人,哪怕对他讲明了利弊,在经过一番权衡之后,他也会向后退去,重新回到极端的死路,向着悬崖一路狂奔。

“……我师尊他,对我有恩。”

好半天之后,他终于又说道,可这一句却已经点明了他最后的抉择。

方濯闭了嘴。

姜玄阳道:“我知道他的很多秘密,我也知道终有一日,若我对他无用了,我就会被抹杀。但从我拜入山门起,他便是我师尊。我自小不受亲戚待见,他们向来将我当天煞孤星看待,否则我也不会进明光派。我自小,只受我师尊教导,我的刀法出于他手,我也得亏他才能活到至今,他对我,不仅是师父,更如再生父母。”

说着话,他手指微紧,眼中流露出些许痛苦的情绪,停顿片刻,才又慢慢道:“我知道他的很多想法都是错误的,我也知道,他向来不是那般正直的人。我知道明光派决不能到他手中,祖上留下来的基业不能由一个心术不正的人毁去,我师叔做这个掌门才是最正确的,尽管他是我师尊,可是我不能帮他。”

“但是说来简单。到底,他是我师尊,对我有再造之恩,我既不能到师叔面前是告发他,也不能出手制止,只好屡加暗示,请师叔仔细。”

“可我万万没有想到,我师叔竟然如此雷厉风行,在发觉我师尊心有不轨后,竟然直接化了他一身修为,险些将他逐下山去。”

“什么?”

方濯这可真算是大惊失色,也是在刹那间,他突然想明白了所有的事:“我说为何肖歧就算是冒着这般风险都一定要修习魔功……”

姜玄阳沉重地点点头:“因为他体内的灵息已经消失了。师叔化了他的灵力,毁了他的灵根,只因顾及着最后一点师兄弟情谊才将他留在山上,此事也没有传出去,我知道,是因为他本来打算将我当做下一任掌门培养。”

“……”方濯道,“这个我知道。你们明光派,现在若说是还能当下一任掌门的,也就是你了。”

姜玄阳道:“所以,我知道此事,便也明白了为何他后来一定要修习魔功。我也知师叔去得蹊跷,必然与我师尊有关,可当时大错已铸,覆水难收。”他将惊鸿刀从旁边拿过来,啪地往方濯面前一推,淡淡道,“这把刀,便是我师叔何为何掌门亲手为我打的。他人非常好,甚至可以说是明光派最好的掌门之一。可我师尊害死了他,我却并未来得及制止。只由此来说,我也有罪过要赎。”

“惊鸿刀”刀如其名,刀锋锐利,通体漆黑,出鞘时便隐有刀气氤氲其上,出刀时更如惊鸿涉水,干脆利落而又身姿挺拔盎然。刀柄缀着斑驳花纹,像一具细密浮雕,明光派的标志隐藏在刀鞘纹路中,又在刀柄顶端刻了个小小的“姜”字。

方濯拿过惊鸿刀,握在手中,倏地往外一抽,但闻呲得一声,像刺破了阳光。

姜玄阳没有制止他。方濯仔细看了这刀一阵,又啪地一下收回去,放回桌上,道:“的确是好刀。何掌门锻刀手艺,天下难敌。”

姜玄阳道:“那日观微门主夜闯我派,后来我师尊又唤人去追,我便知道,观微门主一定发现了什么不可言说的巨大秘密。事后我曾数次探求,可却都无法进入高塔,那其中到底是什么,我也无从知晓。”

方濯一听,就明白他说的就是那个傀儡何掌门的事,却因不知是否当说否,哽了一哽,最终还是没出口。

姜玄阳始终盯着他的脸,观察他的神色,这细微的变化自然难逃他的眼,但却也只是眉宇微微一掀,像是早有预料般,没有追问,只是无声出一口气,道:

“是与我师叔有关吗?”

“姜玄阳,”方濯一叹,“你的命,比你这所谓的恩情要更重要。无论是对谁来说,你也好,明光派也好,修真界也好,你的命都比肖歧的命要重要。”

“你活着,方才有机会探求到这一切,若你死了,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方濯,”沉默一阵,姜玄阳只道,“我不相信你不明白。”

“就非得去送死?”

“若是观微门主叫你送死,你会去吗?”

“这不一样啊。”

“这有什么不一样的?他对你有恩,我师尊对我也有恩。你就说,若他叫你现在去死,你肯不肯?”

姜玄阳原本还算平静的语调倏地又变得冷厉坚硬。方濯原先也还算平和的心绪经由如此再度变得波澜起伏、火冒三丈,冷冷道:

“我能,若他现在就叫我去死,我当然能。可我死了,于我派又有什么危害?不过死个我而已,我师尊不缺我这个徒弟,振鹭山也不缺我这个弟子,修真界更不缺我这么个人,我死了振鹭山依旧不受任何影响,我死了也不会对修真界造成什么影响,可你呢?你死了,明光派最后能与肖歧对抗的人也没了,当明光派真正落入了燕应叹的手中,你的师长朋友、兄弟姐妹都死于魔教之手,或是在史书上被狠狠批一笔,这你就愿意了?”

姜玄阳似乎也生气了,面色霎时变得无比难看冷厉,喝道:“我从来没这么说过!”

“明知他要杀你,你却依旧要去,全然不管你派内其他弟子,你难道不是这个意思?”

“方濯,你要搞清楚,不是我非要去送死,是在转过矛头杀他之前,我必须要把这个恩报了!”

“他叫你去死你就去死?”

“他让我去死我就去死!”姜玄阳一咬牙,眼神倏地一沉,像一把利刃骤然便将这岌岌可危的和平表象彻底撕破,“他就算是要我在他面前自尽,我也会做!唯这条命能报过他的恩情,他要了便也要了。可我不能在未还清恩情之前就害他!”

“这种东西是永远也还不尽的!”

“还不尽也要还!你想让我在他抚育了我十几年后一刀削下他的脑袋,还是在他教授我刀法与心法之后又用他所教我的东西对他刀剑相向?若当真如此,我当立足何处,良心何安?”

“他本身就没有良心了,你还要和他谈良心吗?他残害何掌门,荼毒派内年轻弟子,狎妓暴虐,勾结魔教,甚至还骗你修习魔功,被利用至此,你竟然还要与他谈良心?”

“他没有,可是我还有,”姜玄阳冷冷地望他,“若我没有,凌弦便不会死。我又何尝不知道留着他对于我来说最有利?可他活着,派内任何反对与魔教勾结的弟子就都会惨遭毒手,我是不该杀他,可我又如何能不杀他?”

方濯冷声道:“那便单单你与他肖歧有师生之情,却与凌弦没有半分兄弟之情?不然为何你对肖歧迟迟下不去手,甚至还要‘报恩’,对凌弦却如砍瓜切菜,说杀就杀了?”

姜玄阳喉头一停,剩下的话全被堵在嗓子里,看向他的神色也骤然大变。方濯全然不管,话说到了这份儿上,索性就将这层尚可称之为“君子”的虚伪外衣一把扯去,眉毛深深锁起,语气也加重了几分,沉声说道:

“什么报恩,什么甘愿,不过都是遮羞布而已。事实便只是肖歧对你很重要,非常重要,让你对他下不去手。何掌门一事尚可用犹豫做解释,可凌弦死得这样干脆,不就是因为平素你二人走得并不近?你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可情感横亘于前,你便做不出来判断了。肖歧仅仅几句话就能让凌弦代替你在派内的位置,你同这些师兄弟又能亲厚到哪里去?若凌弦当真与你有同门之谊,你便不会这么迅速地杀他。你也会给他一个机会,就好像现在对肖歧一样。你敢说你此去万兽谷,没有抱着对肖歧还能迷途知返的希望吗?”

“我——”

“你去万兽谷,一是打算报恩后彻底清算,二也是意图让肖歧也看到你的诚意,希望可以感化他让他不要陷得太深,是也不是?”

“你依旧还信着肖歧,就说明此前发生的那些事于你而言依旧不是那么重要。否则斟酌至此,随便一个人都知道,此人已经不可能再回头了!”

姜玄阳道:“我知道他不可能再回头了!”

“那你还要去送死干什么?他就是想让你死,想让最后一块绊脚石也消失,你便就这样好心,如此遂了他的愿了?”

姜玄阳以手成拳,眉目阴沉,似乎要锤到桌上,却又生生停在半空。半晌,他将拳头展开,撑在头上,呼出一口浊气,陷入一阵难耐的沉默。

两人经此争执,虽然刻意压了声音,却也依旧招来旁侧不少人的注意。方濯沉静片刻,草草收拾了一下心情,又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顺气,口齿留香之际,却也觉得喉头哽塞,心头一阵悲凉。

他慢慢说道:“姜玄阳,你也别怪我这样说话。我知道我们从来不是一路人,我们有分歧才是正常的,可你若叫我看着你这般死,还死得这样憋屈,我做不到。”

姜玄阳没回话,只是沉闷地一呼气。半天他那声音才从掌心里传出来:“我知道。英雄擂上那一战后,我便始终拿你当对手。我最初的确对你有杀心,但后来便没有了,只是不服,想打败你,却不曾想要害死你。”

“我这辈子没什么追求,所爱之物唯一把刀足矣。我的刀输给了你,你甚至都没拿剑,我自然不甘。”

方濯低声道:“你这把刀,的确是好刀。若要为肖歧而失了这把刀,不值当的。”

“从我体内有魔息开始,我看着这把刀,便意识到我已不再是一个合格的刀客。”

姜玄阳突然笑了一下。他将脸抬出来,疲倦面容下,眼神如山岚般淡远:“我有今日,也是咎由自取。师叔曾说过,一个最好的刀客,此生最当做到的便是问心无愧。我已与之无缘了。”

方濯道:“问心无愧与否,自是看自己会不会后悔。”

“可更多时候,明明已做出了如此决定,却又总感觉另一个更好,”姜玄阳低声道,“其实已经不会更好了。”

他以手撑头,望向窗外,在细雪与寒风席卷之外,沉沉地叹了口气。

他慢慢地说道:“那支簪子,你让你师妹留着吧。”

“无功不受禄,她收你东西,不可能心安。”

“那随便她丢掉,或者是摧毁。不要还给我。”

方濯轻轻抿抿嘴唇,没再反驳,点点头。

他也没想起别的,除了突然浮现在脑中的,姜玄阳所说的那个在他面前被凌弦杀死的师妹。

两人没喝几杯茶,洒在桌上几枚铜板,阳光一晃,这意外的会面便画上了终止符。姜玄阳将惊鸿刀配好,走到门外,太阳像一轮燃烧着的火炉烘烤着他的肩膀,在身后一寸一寸沉下,像融入了那一道僵硬倔强的脊梁。他立了半晌,还是一拱手。方濯与他行礼拜别。

两个人此时什么也没说,可如此这般,却突然都明白了对方的含义。方濯抿起嘴角,破天荒地冲他微笑了一下,声音沉沉地砸在地底,但在旁人耳中却好像一缕风穿过柳絮,不认真听基本上无法辨识:

“所以,你最后的决定是什么?”

姜玄阳答非所问:“若我还能回来,我希望我们可以再打一场。方濯,你大抵是我这一生的对手,但是只要没有胜过你,我就永远不服。”

话已至此,已经不必再多言。方濯沉默一瞬,欣然一点头。

“好。”

“告辞了。”姜玄阳道。

方濯向前一拱手。

“一路顺风。”

姜玄阳这回没多话,干脆利落,转身就走了。反倒是方濯,直到那身影已经融汇成一个黑点消失在夕阳中、已经彻底看不见了,他却还抱着胳膊倚靠在门口,依旧望着,全然不顾身遭往来的目光,若有所思般,停了大抵半柱香的时间。

直到一道突兀的咳嗽声突然从旁侧头顶传来,方濯才如梦初醒,转头一瞧,赫然发现柳轻绮正坐在旁边一棵树的树枝上,双臂抱胸,笑吟吟地望着他。

“送别仇人,竟然这般魂不守舍啊。”

方濯眼睛登时一亮,上前一步:“师尊,你怎么在这儿?”

“姜玄阳来找你,还是点名道姓地找你,你师弟师妹能不来告诉我?”柳轻绮拍拍身下,“聊了多久,就坐了多久。你们两个就算是有什么小秘密,也逃不过老子的耳朵。”

方濯哭笑不得,又被他说得有点无地自容,方才对着姜玄阳的那股气势彻底消失殆尽,手足无措地挠了挠头:“那,你要下来不?”

柳轻绮一歪脑袋,冲他神秘地笑笑,纵身一跃落到地上,连个声都没出。

方濯看他走到自己身边,想笑笑,但实在是没笑出来。他低下头,欲盖弥彰地咳嗽一声,想尽可能把自己瘫痪的嘴角提起来,却实在是无济于事,只得干干挤出来一点,低声道:

“师尊,抱歉,我……”

“好了,坏小子,该听的早听到了。”柳轻绮叹口气,引着他往山上走,“就是可惜你这几日好不容易能放松段时间歇歇,却不曾想还碰上这种事。我看,下回你们再定日子,得多翻几回黄历。”

“我歇不歇,倒是无所谓。我只好奇一件事情,师尊……”

柳轻绮既然说他听到了全程,那他必然知晓方濯说的是什么。如此也是噤了声,好一会儿之后才说道:“你已经知道他会怎么做了,又何必来问我呢。”

“……”方濯的心情非常复杂,“他难道真的会去?”

“他必然会去。”

“我看姜玄阳不像是分不清利弊的人。”

“他可以,他也不是傻子,”柳轻绮道,“但就是因为他分得清。他分得清这个,也分得清那个。他这个人太固执了,所以每一样事情,他都会按照自己的打算一一完成。”

“……所以他一定会去。”

“他一定会去。”

“哪怕送死?”

“可能就是冲着送死去的,”柳轻绮眼皮微微沉了一下,有点嘲讽地一笑,轻声道,“为了报恩,所以去送死,别的事情一概不管……有的是这样的人。”

他伸出手,递给方濯一样东西,是一块玉佩。见着比较眼熟,果然如他所说,这玩意儿在他抽屉里一抓一大把。

“你等会儿下山,把这个给他,便说危难时刻,也许能救他一命。那簪子既然还不回去,便当这是给他的回礼,平白无故收个玩意儿,守月自己心里不舒服,也太容易落下口舌。”

方濯默不作声,接过这块玉佩,在掌心摩挲了一下,便已明晰:“观微剑意?”

柳轻绮微不可见地点点头。

“他活着,比他死了要好。”

他抬起眼来,含笑一瞥方濯,说道:“其实,方才你二人不该进茶铺,而应该进酒坊。”

方濯意味不明低头,勉强勾了勾唇角:“可能我这辈子只能想到和朋友喝酒。而我和他注定成为不了朋友。”

“不做朋友,做对手也是好的。”

“首先他得先活着回来。”方濯长出一口气,又低头看了一眼玉佩,“如果有观微剑意傍身,也许……”

“我也不知道。这个东西,我目前还没有研究明白到底是只对观微门下有用,还是对所有人都有用,”柳轻绮慢慢地说,“生死有命,成败在天。若是注定无法如愿,那谁也没办法。”

这句话也只好像一粒石子,轻轻敲了一敲。让心上震了一震,但也只有一震,转瞬又重归平静。

其实去接受一个既定的事实也很简单。认识到它必然发生,并且已经不可能再有转圜的可能,那么发出评论、或是做出决定都是非常简单的事,没有人会为它而神魂颠倒,甚至可能不多久后,这件事就会彻底消失在所有人的脑袋,接受之后就会遗忘,大抵已经成为一个无法改变的规律。

方濯张张嘴,却没发出声音来。他想说一句“我明白”,可却迟迟说不出口。

突然,他福至心灵,转头看向一旁的柳轻绮。这人正披着夕阳,慢慢地往山脚下走着,身遭的一切,寂静也好,喧嚣也罢,似乎都在一步一步离他远去,全都与他无关。

他似是没有留意身旁目光,只将手背在身后,像用脚测量这一路的距离,慢慢地说:“我不怕你笑话,阿濯,我知道你和姜玄阳之间有芥蒂,可是他真的和十年前的我太像了。我可能性格与他不同,但我和他一样固执。一样听到什么就信什么,明明已经被告知了,是他骗了我,可我却还抱着一点可笑的幻想,希望这一切都是假的。”

“他今日去万兽谷,如何不似我当年等在百宝巷。我完全可以自戕,如果我当时在那时候就自尽了,后面的事我都不会知道,这一辈子就藏在一场好梦里,其实也挺好的。”

“但我就是不信,我还等着我师尊过来给我解释呢。但想当初白华门初破时,他对我说也许是魔教趁虚而入,当战火已经燃至振鹭山的时候,他说是怀璧其罪。”

“结果有一天突然有人就告诉我,他说的这些都是假的。他的身份,他上振鹭山的原因,他这个人,可能都是假的。其实也许是他害了白华门,也可能是他与燕应叹联手一起起了这一场大战,是因为他的存在魔教才会攻击振鹭山,也是因为他,我才……我的命运才会被彻底改变。”

“其实我就是……本来就是没有办法接受。你说是吧?你如果有一天告诉我我这十几年来相信的东西都是错的,我最信任的人其实并不在乎我,他做的一切都是……消遣也好,玩闹也好,有一点真心也好,随便怎样吧,反正都不是我想的那样,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都是我、想多了,你觉得……本来就是没有办法接受,是吧?”

“这时候,死和之前就完全不是一回事了。它反而是最简单的,因为面对这一切,比死要难多了。”

“这个时候,可能你连个人都不是了。你会觉得你是人这件事都是假的,所有的‘人’都是假的,‘人’就是假的,还论什么顾全大局、什么……深明大义?”

“这是圣人能去做的事情。只可惜,”他笑了一下,“就是有点可惜了。”

“我是就好了。”

“嗯……”他长出一口气,慢慢闭上眼睛走了两步,“我是就好了。”

方濯大抵有万语千言卡在喉头,却不知如何说出口。他一听柳轻绮开了个头,就大概猜到了接下来是什么,却也只能吞下这一连串的苦果,不知应该怎么反应。安慰、或是做同病相怜状,这些都是没有用的。十年前曾有人将这一切都施加在他身上,但是得到的却不是预想中的结果。

可能是受到了他的目光,柳轻绮摆摆手,但却没有勇气抬头,有点尴尬地笑了两声,颇为洒脱道:“不过没关系,反正都过去了,过去的事情也不能改变了,从现在开始谨慎一点就好了。不过可惜你师尊向来没什么脑子,以后还是得劳烦你,多替我将人把把关……”

彼时两人已经到了山脚下,阴沉沉的山影在夕阳映照下向一面灰扑扑的高墙,直直地朝人头顶压去。似乎再往前一步,便会迈入无边深渊,柳轻绮浑然不察,踏上第一层台阶,就要顺着那瞧不见尽头的云杉树去,却被方濯一把拉住手腕。

“怎么了?”

他回头示意。方濯却冲他一笑:“走啊,逛逛去。顺便帮我找找姜玄阳,我估计他现在还在山脚客栈里呢。”

“坐那儿偷听你们说了那么长时间的话,早累了,”柳轻绮作势打了个哈欠,“你要实在想去,不妨把你师妹叫下来。我看她还没尽兴。”

“她自有人去陪,”方濯去拉他的手,“走嘛,我正好想给你买点东西。”

“你生辰,给我买什么东西?”

“那也没办法,”方濯摸摸鼻子,“就、就是想买嘛……”

与方濯所料想的差不多,君守月怎么也不愿意收下这支簪子。这属于“意外之财”,又来自一个“意外的人”,她死活不肯留,最后将它远远谴出屋,放到了方濯书架最上面,一个怎么触碰也触碰不到的地方。到后来,她还是耿耿于怀,最后忍不住写了一封信,附带该有的银两寄去明光派,得到的不仅是一封原封不动退回来的包裹,更有一封意想不到的回信。

君守月草草看了看,就带着信去找方濯。信正是姜玄阳自己的回信,表明他已从万兽谷平安归来,若有疑虑,待有机会见面再叙。

君守月张着嘴,一只眼睛大,一只眼睛小:“他这是什么意思呀?什么叫……‘历经艰险,幸有观微门主相助’?师尊也去了?”

方濯一看这行字就立即明白是那块玉佩的功效。不知为何,他心头忽然有一阵莫名的激动循环往复,冲击着他的心脏,恍若某种终于得以沉静的兴奋。他揉揉眉心,不好说自己这种感觉到底是什么,在去找柳轻绮前,他决定先提笔给姜玄阳写封信,谁料开头刚刚写好,还未到正文,窗户便被一人猛敲一阵,唐云意的声音从窗外火急火燎地传来:

“不好了,大师兄,振鹭山下来了个明光派的弟子,点名说要见你!”

方濯眉毛一皱,抬手压下回信,起身便走。唐云意一路跑上来,满头是汗,方濯按住他的肩膀先安抚一下他,方才问道:“怎么回事?具体说清楚。”

唐云意道:“我也不知道他说的是真的假的,但看他浑身是伤衣衫也破烂,又有着明光派的标志……他只说是在万兽谷中遭遇了魔族袭击,不少弟子都死于混战中,他们师兄姜玄阳护送他们这些余留下来的弟子出了万兽谷,却在回程中突然走火入魔,敌我不分杀了不少弟子,甚至最后连他自己也——”

方濯心里倏地一跳,一股巨大的不安席卷全身,甚至猛地冲向喉头,叫他一把抓紧唐云意:“他怎么了?接着说!”

“他,”唐云意尚还略有犹豫,观察着他的神色,一咬牙,沉声道,“他自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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