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情巴巴

繁体版 简体版
剧情巴巴 > 师尊今天又摆烂了吗 > 第252章 最后一面

第252章 最后一面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方濯深知,“猜到”和“确认”是完全不同的,尽管此前已经有无数预兆说明了此事的真相正在楼头,但真要他爬上数层高楼去将它摘下然后摔碎在众人面前,他还得经过一番心理考量。

更重要的是,这一层的“证实”,到底是否现在就要让柳轻绮知道,他还得好好想想。

但真正让他犹豫的或许就是唐云意那番话,说,白华门会怀疑上你,不就是因为你的气息引起了他们的注意。那么既然,你不是那个人,师尊不是那个人,我们都不是那个人,那么曾经是观微门下的还有谁?不就只有柳一枕了?

柳轻绮完全继承了他的观微一脉,而这一脉普天之下唯此独有。不是柳轻绮,不就是他这个师尊,光风霁月的好宗师,柳一枕?

方濯的心里万分复杂。所有的不可能都排除了,剩下的这个尽管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可却也无法一锤定音地去反驳。真心镜固然不可信,可如果当真是燕应叹想要借此来悄悄达到什么目的,或许也便可以借此来探求一些当年真相,借过他的手来窥探那无可知的二十五年前秘辛——

方濯将珠子嵌了进去,随后盯着这镜子看了一会儿。早在收到这枚珠子的时候他便试探过,确保里面没有什么奇怪的气息才放心。而此刻,镜面斑驳平静,像一弯寒冬时冰冻住的湖面,又好像流水一样的时间。它永远都不会停止,却在眼前实现了一瞬间恍惚的凝固。

唐云意坐在一边,紧张地看着他。方濯按住桌面,慢慢吹了一口气,问出来的话,却是唐云意所完全没有想到的:

“二十五年前,柳凛的妻子所生下来的孩子……是叫‘柳轻绮’吗?”

镜子沉默不语,一动不动,只有表面斑驳裂痕横亘在眼前,像一张被缝了线的干瘪的嘴唇。

方濯也沉默不语,撑着头,看着镜子,有些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唐云意半天等不到回应,心里七上八下,怕了半晌,还是吞了口唾沫,低声问道:

“师兄,你……在想什么?”

“凌弦。”方濯答非所问。

唐云意心一跳。

“什么?”

“凌弦。”方濯道,“燕应叹都能直接让你见凌弦,是否说明,这个人能否为魔教所用,对他而言,根本就不重要?”

----

这个年振鹭山过得并不好。外忧内患,熙熙攘攘,一件事连带着一件事,一场危机连接着一场苦难,等不得、停不下,甚至到正月前,魏涯山还在那如山般的案牍上疾书,忙得找不着北,与以往的从容风度迥然不同。

而今年的“照例”的年终报告,倒是方濯自告奋勇,帮柳轻绮写的。无论说他是问心有愧也好,还是他的确开了窍决定帮忙走后门也好,总之他觉得他师尊现在的状态再多写两分报告估计人得去上吊,故而万般思忖之下接了笔,早一个月便动笔,完成得十分完美,叫柳轻绮抱着他哭也不是,笑也不是,一个劲儿说要给他磕一个。

“……阿濯,阿濯我真想不到如果没你,我该怎么办,”柳轻绮感动极了,泫然欲泣,“如果人生有重来一次的机会,我一定好好读书,以后绝对不再这么麻烦你……”

柳轻绮感动得超乎方濯的预料,看他脸都皱了起来,感觉真的快哭了,一时也是哭笑不得。刚想安慰,手还没放到肩膀上,就立即想起另一件事,当即换了动作,按住他的肩膀把他拉开,凝视着他的双眼,严肃道:

“既然如此,师尊,那么今年就好好练琴,不要再随心所欲乱弹了好么?”

“……”柳轻绮欲盖弥彰,移开目光。

当然,乱弹归乱弹,柳轻绮本人悟性还是不低。他被方濯要挟,难得老老实实好好弹了一回,虽然称不上多好听,但意外的不错,让不少看到他弹琴意图闭耳静神的弟子大为震撼,而同时,也招来了云婳婉的不快,说柳轻绮就这样轻易地破了他二人卧龙凤雏之名,这就是叛徒!

柳轻绮收着袖子,笑嘻嘻地不吭声。挥舞了一晚上东山剑当托的叶云盏顶着一双黑眼圈过来,一把将柳轻绮的琴抢来,高兴地说,来来来师姐,师兄不跟你干了,我来,我的琴也弹得非常难听……

的确如此。他一拨琴弦,包括云婳婉在内,所有人就都要捂住耳朵尖叫。叶云盏狂妄至极,一边瞎弹一边哈哈大笑,最后追着方濯跑了两里地,两人在竹林旁边打了一架,才算收手。

但总的说来,无论是苦中作乐也好,没心没肺也罢,这个年方濯过得还算是相当不错。他经历了此前想都不敢想的这些大难,数次捡回一条命后,其心也就从容积淀许多。以往他眼底不爱藏沙子,现在看开一些了,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面对喻啸歌他沉默不语,对着呜哩哇啦乱叫的叶云盏也不出言回击,随后才发现,原来当个甩手掌柜,真的这么快乐。

但他的个性、经历和命运与柳轻绮不同,故而他只是短暂地品尝了一下甜头,便又更快地投入早出晚归的洪流之中。他没有自己的生辰,过了年,便就算又长一岁。诚然他自己也不在乎这些形式,但被柳轻绮往怀里当胸塞了个小香炉的时候,还是有些愣怔,摸摸鼻子,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屋里挺黑,柳轻绮没点灯。但就着窗外微弱的细雪的反光,他还是看到他星光似的眼睛和温柔的笑意。

“生辰快乐啊宝贝儿。”

方濯脑中浆糊一片,托着那只香炉,想了半天,才醍醐灌顶。他如梦初醒,无奈地笑笑,有点不好意思。

“他们定的日子,不是今天……”

“就是因为不是今天。若是今天,我还不送了呢,”柳轻绮笑道,“送生辰礼,要的不就是一个独一无二?等到了那天你们几个就自己玩去吧,我就不去了。反正你们的东西我已经送好了。”

方濯的心噼里啪啦地软,跟放烟花似的四处溅射,他也懒得维持表面了,一滩烂泥似的往柳轻绮身上趴,香炉绝对不轻,他将它揣在怀里,就像一尊塑像似的沉沉地把人压得喘不过气来,声音还很忸怩,带着些羞涩至极的意味:

“师尊,你真好……”

他将香炉慢吞吞地从怀中掏出来,柔情百转,婉曲羞赧:“这是什么呀?”

“香炉。”

柳轻绮说。方濯盯着他。柳轻绮沉默半晌,解释说:“可以点香的,嗯……你睡觉或者修炼的时候都能用。”

他胡乱比划了一下,犹豫道:“点香懂什么意思吗?”

“……”

当然不是普通的香炉,方濯平常基本上不太用这东西,后来点了之后,就明显感到修炼进程加快,睡眠质量大幅提高,如果点着修炼,一夜事半功倍,如果决定睡觉,脑袋沾上枕头就能安眠,到第二天清晨黎明初至睁眼,周身欢畅,神清气爽,连个梦都不做。

他是个身世散佚的孩子,具体的生辰对于他来说或许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要素,若非亲生父母找上门来,怎么着都行。这是数年来相处、生活的顿悟,是已然不会再为此而伤脑筋的写照。

但庆祝照样庆祝。只是这样的庆祝与民间似乎也有不同,玩得好的哥几个挑个彼此都没什么事的闲适日子出去玩一圈,吃吃喝喝笑嘻嘻地乱晃,最后一碰杯,庆祝又多活了一年,至于究竟从什么时候才真正算起,随便,探求这个,不如细忖当下一口酒。

柳轻绮这时候一般不跟着他们一起出去玩。他虽然不在乎这个身份,但有时候还挺在乎脸面。和云婳婉、叶云盏出门与和弟子出门的感觉是不一样的,他在弟子面前不好畅通无阻地甩锅,就总感觉生活少了些闲趣。是以大发慈悲给方濯放了一天假,魏涯山那边有什么吩咐他来打理——当然一般魏涯山一听说方濯不在观微门内也就另寻他冤了——方濯难得得了回松快时刻,便随着他们一起下山去,打算等夜幕降临了再回去。

君守月天生活泼爱凑热闹,嘻嘻哈哈地一个劲儿地往前凑。一般这时候,大地向来热闹,甘棠村也不能免俗。路上行人无一不穿着厚实,一双眼睛却露在外面四处瞧着。君守月钻钻这个,看看那个,最后扑在一个首饰摊前,随后一抓,抓来个廖岑寒,张口便道:

“我要这个!”

廖岑寒艰难地从人群中挤进去,探头看了一眼,撇撇嘴:“师尊和掌门师叔给你的压岁钱呢?那么一大包,别说你都用完了。”

君守月毫不客气:“我有大用嘛!”

“你再大的用处不还是给自己花,”廖岑寒顺口一提,却倏地想起什么,正了颜色,“你该不会是打算——你自己的钱啊,不能给别人用!”

“哎,你好烦,”君守月脸倏地一红,急了,“那要不要我把你上回来找我借钱的事情公布于众啊?你自己都为穆姑娘……”

“死丫头!”廖岑寒一听这个,也急了,抬手去抓她,“别跑!回来说明白!谁告诉你的?”

君守月一缩脑袋,哈哈笑着往旁边一躲,谁料这一下正巧撞上一人肩膀,哎哟一声,头昏脑涨后退两步,差点撞上首饰摊,幸好被那人手疾眼快一把抓住,才不至于摔个人摊共翻。

那摊主也吓了一跳,连连护着摊位往后躲,口中叫道:“哎哟,姑娘,小心点,毛毛躁躁的,撞着人了吧!”

君守月额头撞得有点疼,头晕眼花,眨两下眼才看清对面的人。这一下却让她立即往旁边一跳,下巴一收,一副戒备姿态,警惕地看着他。

“怎么是你?”

廖岑寒看她差点摔着,也是一惊,改抓为捞,却被那人抢了先。再看此人,与人潮汹涌中立于面前,一手扯着君守月,另一只手扶在腰间的长刀上,看到他,神色非常平静,却是下意识一皱眉。

他似乎在艰难地分辨这张脸是否在记忆中出现过:“你是——”

面前扑来一道衣袂飘飘的残影,君守月啪一下挡在他前面,肩膀微微耸起,嘴唇张了张,喊出来的却是:

“姜玄阳,你怎么在这里?”

姜玄阳方才还在分辨廖岑寒的脸,看她嚷了一嗓子,注意力也就随之转移,瞥她一眼,眼神又恢复了以往的冷淡。

“我找你大师兄。”

廖岑寒上前一步,将君守月拉到自己身后,微微皱眉。姜玄阳不认识他,可他却认识他,或者说,观微门下不会有人不认识他。他不动声色往后看了看,方濯和唐云意被滞留在另一处,现在还没过来。但他不打算让姜玄阳知道,只清了清嗓子,说道:

“今日是我师兄妹二人下山,大师兄不在。”

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不停一瞬,姜玄阳要是想从这找到方濯,估计也得费一番功夫。不管怎么样,在摸清他来的目的前,最好还是不要叫他知道。谁料,廖岑寒所担心的却都没有发生。姜玄阳盯着他,好似明白了他的身份,沉默半晌,倏地从怀里掏出一只钱袋来,摔到摊子上,淡淡道:

“那支簪子,我要了。”

两人皆是一惊。君守月扒着师兄的肩膀,从身后探出个脑袋来,又惊又异地瞧着这一系列的动作,还没说话,那支簪子便躺在姜玄阳掌心,一下戳到面前。

“拿着。”

姜玄阳道。君守月眼瞳倏地瞪大,看向姜玄阳,仿佛看着的不是个人,而是个会说话、会动作的木偶。

而事实上,平心而论,现在的姜玄阳和木偶倒也有些相似之处。他们虽然不常见,但也依稀可以看出他更为消瘦。人倒是依旧挺拔,背也挺得一块铁板似的直,只是身上气质似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那种阴郁感虽然并未完全消失,却也消解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仿佛即将消逝般的细雪似的冰冻,连带着无法被摘除的疲惫,一同涌现在那一双深邃的眼睛中。

“……”君守月这时候倒是莫名有些害怕起来。她不怕天,不怕地,不怕神鬼,却不知如何应对这突如其来的改变。这个姜玄阳太陌生,叫她甚至感到两分不安,不由又往廖岑寒身后缩了缩,两手也背在身后,不肯接。

“我不要。”

“你方才还缠着你师兄要买。”

“那我也不要你买,”君守月往怀里摸钱袋,“这个多少?我把钱给你……”

话音未落,姜玄阳却已经将簪子一把拍到廖岑寒怀中,眼眸微垂,神情冷淡,平静地说道:“我找你们大师兄。”

君守月不抬眼,还在数钱,张口便道:“不许你见——”

“你要见大师兄?随我来吧。”廖岑寒却打断她,牵着她到一边,让出一条路。姜玄阳深深看了他一眼,也不多话,只点头示意他带路。君守月被吓了一跳,满脑子狐疑,但也知廖岑寒估计有自己的打算,便乖乖地闭上嘴不说话了。只在转身时,她咬了个传音,调到廖岑寒耳中,道:

“二师兄,一支簪子就把你给收买啦?”

“唉,我又何尝不想让他再不要和大师兄牵扯联系了?”廖岑寒长叹一声,“可若这回见不到师兄,他不可能善罢甘休的。与其等他闹得更大,不如先带他见了,反正早晚他都要达到他的目的。”

“为什么啊?”

“你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了。”

----

姜玄阳什么眼神,方濯再熟悉不过。他也承认这个人所给他人的第一眼的执着的印象便在于那双眼睛,深邃冷酷,于其中似乎埋葬着无数完全不属于年少、青年时代的沉重与阴鹜。这其实有点超乎方濯的认识,毕竟他在振鹭山很少能见到这样的眼神。他的第一反应或许便是“这人家庭不幸福吧”,当然,后来他得知了可能的确如此时,也没什么意外感觉,因为彼时已经结下了梁子。

但就好像他年少时从未想到会在英雄擂上碰到过这么个难搞的人,他在与姜玄阳仇怨最深的时候,也没想到过原来命运真的可以将两个完全没有任何关系的人浅淡地联系在一起。

他与姜玄阳绝不是朋友,且可能此生都成不了朋友,可当闹市上骤然再见时,方濯神色是沉下的,眉毛却没皱起来,姜玄阳也没有,两人只是静默对视,一句话也没说,可却再没有之前那种剑拔弩张的态势。

姜玄阳说要找个安静地方,方濯也没质疑他,只叫师弟师妹自己接着去玩,引着他出了集市。待到熙攘人群喧嚣声响渐渐远离时,一前一后的脚步声愈加明晰,连呼吸声都在这无情、无声的风雪里发出阴沉的震动,走到甘棠村外一家茶馆,此处人烟已然稀少,方濯才停了步子。

“你来干什么?”

他问,目光往姜玄阳握着刀柄的手上掠了一下。

姜玄阳道:“我想见观微门主。救命之恩尚且未报,我想当面道谢。”

“我师尊不见外人,你想说什么,我可以代你传达。”

其实不是柳轻绮不见外人,而是姜玄阳身份敏感,出身明光派不说,不久前还闹出那样大的风浪,方濯实在不敢让他上山。而姜玄阳也不是傻子,话说到这份上,他也明白了,手从刀柄上放下来,长出一口气,说道:

“既然如此,我便不见了。”

“……”方濯指指茶馆,“进去坐坐吗?”

两人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就坐。这儿在甘棠村之外,与村内茶铺属于一家,只是他家的二儿子实在太不争气,掌柜的没办法,只得在村外又为他设了一家叫他暂且干着。但由于远离村中,也往往只有过往旅人会来歇一歇脚,是以铺子内非常安静,阳光低垂,晒得脚下一片一片冻土也跳了一跳,茶水氤氲热气,顺着那模糊景色看下去,便能隐约瞧见那热茶之下三盏生机。

姜玄阳不吭气,只将手放在案上,似是若有所思。方濯给他煮了一壶茶,倒在杯子里,也只是拿嘴唇抿了两口。一晃时间三年已过去,彼时两方曾在英雄擂上剑拔弩张的少年也已各自有了自己的责任,姜玄阳坐得也端正,只是拆剑时,毫不留情,啪地往桌上一丢,引来身遭不少人目光。

方濯瞥他一眼,淡淡道:“要打?”

“不打。”

姜玄阳说,他一转身,干脆坐下。

“我想来见观微门主,只是因为即日便将启程去万兽谷。一去不知多久,打太浪费时间。”

“哦。”方濯与他没话讲,有点尴尬,只得“哦”一声,“我师尊不见人,你有话就对我说吧。”

“我也只是道谢,没什么可说的。”

“那你……走吧?”

“方濯,”姜玄阳道。他这才将目光从茶盏上移开,向上攀去,盯住他的双眼,“我想跟你聊聊。”

“……”

两人之间又陷入了一阵沉默。或许对于他们来说,沉默比任何交谈都要更好,将说什么、又将得到什么样的回答,也许这三年里彼此都已知悉了。说无用,问也无用,可人长一张嘴,或许便总在这方面依旧抱有幻想。方濯自认自己没什么好跟他说的,但姜玄阳说了这句后便再不开口,紧闭着嘴唇,实在有些诡异。方濯长叹一声,自认倒霉,手摸着茶杯边缘,主动开了话题:

“你之前……是怎么回事?”

姜玄阳似乎早有预料,也不意外,只是微微合合眼,淡淡道:“掌门对外说得如何,便是如何。我杀了我的师弟。”

“凌弦吧。”

“原来你也知道。”

“我门内秘密,比你所知的要更多,”方濯道,“你不该杀凌弦。杀了他,你以后不会再有安生日子了。”

“我知道,”姜玄阳抿紧嘴唇,“但我杀他,不是因为冲动。我发觉了他是魔教的人,本来打算静观其变,可他暗中杀了我派中许多弟子,妄图将通魔罪行掩盖。我亲眼见到他杀了我一个师妹,方才出了手,只可惜还是晚了。

方濯一哽,感到自己的目光几乎是瞬间便有了变化。只是姜玄阳看着茶壶,盯着那袅袅轻雾一条窈窕绸带似的奔上房梁,低声说道:

“我杀他之前,便已做好准备。他死了,我也会死。但我不能再等。我不能眼睁睁瞧着他杀死我更多的师弟师妹。”

“……你师尊先是要追杀你,后来又将你迎回明光派,想必也是因为如此吧。”

“他必然会对我出手。”

“你来,是想与我们一同杀了他?”

“不。”姜玄阳道。他抬起头来,“我来,是为了告别。”

短短几个字,轻飘飘得像一根草碾碎成粉末,掉到地上,又被一阵枯瘦寒风吹过,无端叫人一冷。

方濯皱一皱眉:“你说你要去万兽谷?”

“对。”

“那里已经临近蛮荒之地,荒无人烟,除了魔物,基本上没有什么别的东西。”

“我就是要去那里。”

“你师尊要求的?”

“对。他说让我们去万兽谷取一枚灵石。”

“……那样危险的地方,他自己怎么不去?”

“他本来也不是叫我去,而是叫凌弦去。凌弦被我杀了,这个任务也只有我能揽下。”

方濯不再说话了。在这时候,所有的言语要么成为无情的批判,要么便将立为隔岸观火、故作慷慨的牌坊。安静就是喧嚣,沉默足以说明一切,也好像彻底冰冻的河水一样,冰层以下才是河流全貌,只可惜一层严冰覆盖,尽数封禁。

“那你就不能不去吗?”

大抵半柱香后,方濯才终于打破了这层微妙的寂静。姜玄阳的眼光闪了一下,手指略有紧握茶杯意。他很焦灼,但却不是紧张。

又是许久之后,姜玄阳才说:“冬日万兽谷内多数魔物休眠,因着这个,才有不少弟子愿意前去。”

“……可还是太危险了。”

“他对我有恩。”

“他明显是要你的命。”

“我知道。他最初让凌弦去,就是为了要灭口。”姜玄阳闭一闭眼,“只是在事情败露后,我必然会是下一个。”

“他为什么要灭口凌弦?他二人难道不是一丘之貉?”

“曾经是,但现在不是了。燕应叹的麾下只能容许一个地位最高的人。”

“凌弦想和你师尊抢这个功劳?”

“两虎相斗,必有一伤,”姜玄阳道,“他这步走得大错特错。”他又顿了一顿,才抬起眼来,“自然,从最初决定勾结魔教开始,他就已经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两人目光正对,凝然而视。那眼神中究竟有什么东西,方濯说不好,但其中所蕴藏的一切:疲倦、哀伤、似言语一般的卓然还有那种淡淡的旷达,似乎也不该出现在姜玄阳身上。这一切都让他变得非常陌生,短短几月不见,却好像完全变了个人。方濯原先见他便不悦,今日至此,却滚动一下喉结,也只能说:

“为了这么个人搭上一条命,不值得。”

“我知道。”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