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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辞尽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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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辞看着他的背影,说:“都一样。”

岑景之说:“不一样。”

沈辞沉静地说:“我好饿。”

岑景之:“我也好饿。”

沈辞说:“所以说都一样。”

岑景之笑说:“我还是觉得你和以前不一样,好像没有那么冷淡了。”

沈辞慢慢走着,道:“岑先生也是,竟然成了佛祖释迦牟尼的弟子,戴起了菩提珠。”

岑景之道:“你这话说得我遁入空门了似的。”

沈辞说:“难道不是吗?”

岑景之走到厨房门口顿住脚步,摸着手腕笑着说:“我倒是想啊,之前做手术疼得厉害的时候不止一次想过,还上网查了,可惜学历不够,没有缘分,不然我早剃头了。”

沈辞道:“没有缘分就不能出家吗?”

岑景之双手合十,回头笑盈盈地颔首,说:“那可不,俗语谓,佛不渡本科以下。”

沈辞:“……”

——

晚饭:蒜蓉虾仁,清炒手撕包菜,紫菜蛋花汤,两碗米饭。

菜式简单却香味扑鼻,岑景之闻之食指大动,吃得甚是惬意。

饭毕,岑景之烧水洗碗,在等水热的过程中接到一个快递站的电话,通知他今天或者明天拿快递。回来的时候碗已经长了腿跑沈辞手上去了。

“沈先生,我觉得有必要和你申明一下,我才是主人,让客人帮忙炒菜已经很过分了,再过分下去我会良心不安。”岑景之申明说。

沈辞洗着碗,说:“举手之劳而已,岑先生不用太在意。”

岑景之两手负在身后,说:“行吧,你洗就你洗,我正好偷会儿懒。”

沈辞看了一眼桌子,提醒他说:“对了,你还漏了一个垃圾桶没买,只买了垃圾袋。”

岑景之低头看了看手机,说:“才不到八点,快递九点关门,我去拿快递顺便买回来。”

沈辞说:“需要我去帮忙吗?”

岑景之说:“只是一瓶墨水和几张画纸而已。”

沈辞说:“可以等等我吗?”

岑景之说:“沈先生有什麽需要买的吗?”

沈辞洗完碗,用帕子擦了擦手,说:“我去拿换洗的衣服。”

岑景之提起角落的垃圾袋,等在门口。

开车经过沈辞家的院门口,岑景之下车丢垃圾,沈辞开门进屋,不一会儿背了一个双肩包上车。

沈辞上车的时候,车内正在播放一首轻音乐,等沈辞坐上车,音乐忽然停止了。

“刚才的音乐挺好听的。”沈辞说。

岑景之开着车前行,轻声说:“嗯……”

沈辞说:“歌名是什么?”

岑景之说:“温柔的世界。”

取完快递回去的路上,沈辞用手机从各大音乐软件搜了这首歌。找了许久,没有一首符合的,很多都是歌名一样,旋律却大相径庭。

沈辞想问岑景之是不是记错了歌名,但回到家后,岑景之迫不及待地钻进了房间,拆快递,润笔试墨试纸,专注且认真,根本没有机会插话。

沈辞心想,还是另外挑个时间问吧。于是坐在一旁静静地等着。

“抱歉,沈先生,忘记同你说了。这是你的床,洗浴间在隔壁。”岑景之终于忙完了手头的事,想起旁边还坐着一个人。

沈辞把包搁在床边的椅子上,用塑料袋装了衣服去了洗浴间,不一会儿又走了出来,轻手轻脚地坐在床边。

岑景之握着笔放在笔洗里涮了涮,哼着歌转过身,猛然看到沈辞撑着个一米八的大个子呆坐在床边,吓了一跳,捂着怦怦跳的心口,说:“你这么快就洗完了?”

沈辞盯着脚下的运动鞋,讷讷地说:“没洗……忘记拿拖鞋了。”

岑景之笑了一笑:“你怎么不早说?”

沈辞说:“你在画画,不想打扰你。”

岑景之抿着嘴:“这个点送你回去拿有点太晚了,穿我的可以吗?就穿过一回,洗过的,很干净。”见沈辞沉默着不说话,又说,“我送你回……”

“我穿了你穿什么?”沈辞低声说。

原来他是在担心这个,岑景之心头一暖,莞尔道:“我有两双。”说着话,从床底下拿出了一个盒子,背过身从里面拿出了一双黑色的软体拖鞋,将要弯腰放在沈辞脚下时,沈辞连忙弯下腰接在手里。

洗完澡出来,看见岑景之用来画画的桌子不见了,其他的绘画配件也搬走的。

自己的床上多了一块折叠整齐的毛巾和一张墨迹未干的字条:

沈先生,我来灵感了,在堂屋画画,你困了先关灯睡吧。

灰褐色的墨水,风骨劲秀的字。

沈辞擦了擦眼和头发,将字条对折再对折,环顾房间没发现垃圾桶,放进了自己背包侧面的网兜里。

早晨睡到自然醒,看了一眼搁在床头凳子上的手表,六点过两分钟。

晨曦微凉,空气中夹着艾草燃烧后的余香,沈辞直起身,看了一眼身上不知何时搭上来的一张薄毛毯,又看了看旁边干净整齐的空床,枕头摆放的位置和昨晚完全一样——那人没有回来睡觉。

沈辞戴上手表,换上鞋子走了出去,去了堂屋。

屋内没人,正中的画架上,夹着一幅水粉画。淡蓝色的天空下,海水与沙滩紧密相连望不到边。一个身穿浅灰色的男孩面朝大海,仰望着海面上飞的几只海鸟。

设色简单明了,归结起来不过几个元素:天空、大海、沙滩、男孩、海鸟。只要会画画的人都知道,这样近乎平涂的画,认真起来甚至要不了十几分钟就能完成。

沈辞隐约猜到了什么,一扭头快步朝天井走了过去。

天井中间的空地上站满了人。拼书架的,拧螺丝的,套沙发罩的,挪桌椅板凳的,拿尺子量门窗大小的……来来往往,少说二十来个人,穿着深蓝色的工作服,也不说话,动静也很小,都在埋头工作。

沈辞扫视一圈,没看见岑景之的身影。去厨房,也没有半个身影。

沈辞脑袋一空,迅速迈出大门跑到外面的草地上,那里空空如也,车和人都不见了。

沈辞握着手机,慢慢地点开岑景之的电话,犹豫再三拨了过去。

电话铃响了一会儿,通了。沈辞闭了闭眼,吁了口气,怀着起伏不定的心情低声问道:“岑先生,你作为主人家,不监工的吗?”

“专业团队,不需要我监工。”岑景之咳了一声,吸着鼻子笑着说。

“所以你就任由他们摆弄?”沈辞说。

岑景之温和地笑道:“真是抱歉,沈先生。他们非要进来,一大早就敲门,雇他们的金主又不在,我也赶不走。反正迟早都要装的,人家承诺了今天下午晚饭前就能弄好,我还不如放开手,交给他们弄。”

“那么,我也帮不上什么忙了。”沈辞沉声说。

岑景之默了一会儿,低声说:“怎么,吵到你睡觉了?”

沈辞说:“没有,既然岑先生早有打算,应该提前和我说一下。不过现在知道也不晚,我……我先回去了。”昨晚岑景之做的饭少了,他压根没吃饱,只顾着吃菜去了,得去厨房煮点东西填肚子。

“等等,沈先生……”

沈辞温热的拇指动了动,误触了屏幕挂断了,心下一慌,连忙再打过去,那边已成了盲音。

沈辞轻叹一声,转头拿着手机进了院门,用手机号码发了一条信息给岑景之。

“对不起,岑先生,我不是有意挂断的。”

回到房间拿着手机等了一会儿,没有回复。沈辞往坏的方向猜测了一下,又发了一条信息过去:“岑先生,请你相信我,我刚刚有点慌乱,点错了。”

“慌什么?”岑景之发信息问他。

沈辞想打电话再说一声对不起,电话还没拨通,就看到手机上收到的延迟消息,上一次他拨打电话的时候,岑景之也给他打了一个未接电话。

“沈先生早安。”岑景之接了电话,嗓音很慵懒,就好像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沈辞迟钝地应了一声,准备说出口的话瞬间被抚平消音,替换成了另一个最想知道的问题:“你在哪里?”

电话那一端的岑景之站在车外,身处一片陌生的,视野宽阔的甘蔗林。他往前走几步,手里夹着刚刚买的点燃了还未来得及抽一口的烟,抬头眯着眼睛瞭望着远处的宣传牌,笑着说:“我在三嘉村看荷花呢,沈先生可有兴趣同游?”

沈辞低声说:“你的家呢,不要了?”“由着前男友折腾”这句话沈辞克制地没有问。

岑景之拿着烟,缓缓蹲下身,把烟头插/进身旁的水坑,看着它一点点燃尽只剩烟蒂,然后默默地抓起一把黄土将它掩埋,踏平,抖着腿站起身,说:“要啊。但我现在,啧……怎么说呢,想喝酒喝不了,想抽烟不能抽,想骂人又见不到金主。只能在外面待着散散心,眼不见为净。”

沈辞道:“原来岑先生还是个尘缘未了的人,剪不断,理还乱,我以为你已经看破红尘,一心向佛,心如止水了呢。”

对于沈辞的有意揶揄,岑景之严肃地说:“我行得正,走得直,不欠他的,也没啥可惦念的。他要是有脸来找我的茬,门都没有。”

沈辞抬眸看着老宅子的大门哐啷一声,被工人用电锯切断了了生锈的螺丝扣,缓缓放倒在地上,震起一地的灰尘,连忙捂着鼻子退后两步,说:“你家的门已经被拆了。”

岑景之在电话里听到了门落地的声音,笑着说:“拆就拆呗,我心里还有一道门,一道无形的,谁也拆不动的门。”

沈辞听他说完了,轻声笑了笑,说:“你给我发一个定位吧,我打车过去。”

“就几公里路,我开车回去接你吧。”岑景之说。

“耽误你散心吗?”沈辞问。

岑景之笑着说:“你相信吗?我其实只看见宣传牌子,还没走进去呢。”

沈辞:“哦,所以你是临时起意?”

岑景之笑:“对,临时起意。早上煲的八宝粥都还没来得及喝呢,就被自己遇事喜欢东躲西藏的坏脾气带到外面兜风来了。那个粥……我走得匆忙,你帮我看看好了吗,还能喝吗?”

沈辞抬脚走上水磨石累积的台阶,捂着手机听筒走进砰砰作响的院子,迈进厨房门槛,方才松开手,打开电饭煲看了一眼,摁灭开关,说:“很稠,按错了控制键,水都熬干了。”

“额……那等下我还得买饭吃了。”岑景之懊恼了一下,叹气说,“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带回去。”

沈辞说:“换我请你吃,可以吗?”一来一回,油费都抵得上一顿饭了,还赔上了转瞬即逝的时间。

岑景之默了一下,摸着兜里的车钥匙说:“我先回去吧,回去再说。”

岑景之开车回家的路上看见了一个人把车停在了沈辞的院门口。那个人他一眼就认出来了,但是没有停车,径直去了老宅院。

“我刚才看见一个人开车停在你家院门口。”岑景之晃着小碎步走进厨房,看见沈辞抱着一个碗拿着一个小勺子站在圆形的格子窗前喝粥,愣住了。

沈辞问:“男的还是女的?”

岑景之故意嘟哝了一下,说:“是个男的。”

沈辞捏着勺子的手收拢,面色凝重:“怎么形容?”

岑景之食指勾着钥匙圈走到暂时放电饭煲的柜子,看见结成硬块的粥被人挖了一角,已经泡上水了。

“比你矮一截,比你帅很多,看起来还很有钱。”岑景之开玩笑说。

沈辞眼眸低垂:“温廷烨?”

岑景之一拍手:“正解。”

沈辞握着勺子刮着碗侧,将剩下的兑了矿泉水的稀粥喝完,而后放进洗碗池里洗干净放好,末了从兜里拿出一包纸巾拆开擦了擦手上的水珠,说:“他刚刚发信息给我了,说请我明天早上八点去牧远咖啡屋喝咖啡。”

时间地点他都说得清楚明白,心里想着,如果岑景之主动说送他去,那么他可以顺理成章地买两张票,邀请他去咖啡屋附近的巴伐利亚庄园看风景,以作今天邀他看荷花的答谢。

“嗯。”岑景之只说了一个字。他听到咖啡两个字思绪就飘到了无法抵达的天涯海角,忧郁得很。

“我坐你的车去,可以吗?”沈辞说。

“我不想去那边。”岑景之说。

意料之中的答案,沈辞知道岑景之在意什么,躲避什么,藏在内心深处不愿意去重新面对的又是什么。

他知道的,但他不希望岑景之连踏进那片土地的勇气都没有。

惠城承载着无数人的梦想和希望,也是千万人的故乡。岑景之从这里生,从这里长,如今却把自己圈在惠城和沙城的交界点,看似遗忘过去,实则满腹哀思。

画架后面成堆的被他刮下来的颜料和揉成一团的纸张,还有厨房门槛边,干净的没有吮过的堆叠在一起的烟蒂和烟灰,已经说明了一切。

“吸二手烟和一手烟一样的,对身体都有害。”沈辞看着岑景之放在仪表台上的烟盒,说。

岑景之系好安全带,把车钥匙插进方向盘下面的孔说:“昨晚没忍住去小卖部买的。”说完睁大眼睛扭头看着沈辞,“你怎么看出来我吸的二手烟?”

沈辞没有回答,折回了吃饭的问题上,说:“我还是有点饿,可能昨晚没吃饱。”

岑景之不好意思地笑笑:“怪我,我昨晚没问你的饭量,做的饭少了。”

沈辞眼睛朝着前方,眼角余光却瞥着岑景之扶在方向盘上的手腕——原本缠在上面的三圈菩提珠串不见了。

岑景之晃着车钥匙进厨房的时候他就看见了,现在再确认一遍,心里突地生起一种自丛林山海走到人间烟火的难以抵触的温软情绪。

“沈先生在看什么?”岑景之笑着问。

前面红灯亮起,岑景之一踩刹车,两眼灼灼地看着沈辞,沈辞的身体失衡重新跌回座里。沈辞感觉到自己胸腔里急剧收缩,手指轻抚鼻尖,视线掠过前面急速驶过的车流,毫不夸张地撒了个慌,说:“看你车钥匙上的挂件,你从哪买的?”

“你说的是这块石头吗?”岑景之低头看了看钥匙扣,笑着说,“这是我出国前,去百里杜鹃玩,在一条河岸边捡的。”

“你先去的毕边?”沈辞面色灰白地看着岑景之,他一直以为他是从惠州机场去北京,再转机出境。

“毕边风景好,先去那里做了个术前心理疏导。”岑景之坦然地说出这句话,眼睛望着前面不断切换的数字,心里默数:二十七,二十六,二十五……

早餐店的老板将二人点的蒸饺和小笼包和南瓜粥端上桌,贴心地提醒他们去后面的小餐桌上拿消毒筷和酸萝卜。

沈辞、岑景之相继起身,各自拿了一双筷子。

“我已经去拿了,你为什么还要自己亲自跑一趟?”回到座位后,岑景之笑着他,“我们不是朋友吗?”

“是,或者不是,都一样。”沈辞低头用手指拆开碗碟上的塑料薄膜,脸色很不好看。

“你生气了?”岑景之拿出一个一次性杯子,倒了一杯茶润唇。

沈辞道:“没有。”他说请岑景之吃早餐,岑景之同意了,带他来的是寻常的两个人加起来也不过十几块钱的早餐店。

两年前也是如此,登机牌上写的北京,去的却是圭州毕边,沈辞当时就在毕边。

再明显不过的欺瞒,被岑景之云淡风轻地说出来,沈辞没有理由不生气。

他当他是朋友,可以彼此信任的朋友,但是对方似乎并不这么以为。

注销的微信,失联的手机号,搜索不到的歌名,积在画架下面的烟灰,没有移动过的枕头……

都是证据,冷漠又疏离的证据。

“下一个路口,你停一下车,我自己回去。”吃完饭上车以后,沈辞扣上安全扣,眼廓朝着窗外,视线里都是杂乱无章的重影。

刚把车起火的岑景之偏过头看着把后脑勺对着他的沈辞,轻声笑道,“真生气了?”

见沈辞不回答,岑景之又笑眯眯地说:“沈先生是嫌弃那家早餐店的东西不好吃吗?”

沈辞:“不是。”味道还算可以,就是进进出出全是年过半百的老头老太,一进门就东拉西扯话家常,全然不顾他人的感受,很是吵闹。

岑景之说:“那是什么?”

沈辞转过脸,瞪着他:“你走不走?”

岑景之笑着把手放在方向盘上,眼眶微红,直直地看着前方:“沈先生是想失约吗?”

“改天再去。”沈辞按下安全扣,唰地拉开车门走了出去。

“沈先生,我……”岑景之说出的话追不上沈辞关门的速度,被“砰”的一声合上的车门隔断了。

——

沈辞打车回宅院拿自己的背包出来时,迎面走来两个合作拼书架的工人,看到沈辞的脸,停下脚步,面面相视,眼角纹眯成一条缝,赞许地点着头,笑着说:“画得还挺像的。”

沈辞迟疑了一下,问道:“什么画?”

其中一个人抬着黝黑发亮的脸,呲着牙面朝堂屋的方向,说:“那里面的画啊,画得不错,和你就像一个模子刻的。”

沈辞没再多问,迅速折返走到堂屋。画架上还是那幅简单的二次元水粉画,拼装完好的书架和书桌靠墙而立,四壁灰白,霉点斑驳,并没有什么画。

沈辞不甘心地绕着堂屋的柱子和画架,以及画板夹上的画,仔仔细细搜寻了一遍,仍旧没看见。

他悻悻地转身离开堂屋,忽然,眼中恍惚间闪过一片淡蓝色的亮光。沈辞蓦地转过头,拉着老旧的门板,侧过身,踉跄着倒退两步,怔愣地看着门板后面悬挂的洒金颜彩画……

——

岑景之坐在荷花园的长凳上,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头上戴着一顶橙色的太阳帽,手里端着一碗冰镇莲藕粉,时不时挖一勺含在嘴里。

身旁游人如织,荷香怡人,他的眼睛毫无焦距,不像是来赏荷,倒像是来看人潮的。

“借过一下,谢谢……借过借过,谢谢……”沈辞微微侧着身,与撑着伞穿着防晒服的人们擦肩而过,热汗淋漓地挤到长凳边上。

七月的阳光灿烂得很,大片大片的云朵像是被剪刀剪碎的龙鳞,静静地浮在那里一动不动,蝉鸣声更是聒噪不休。

酷热的太阳光将沈辞的脸庞晒得通红,一下车就直奔荷花园,完全没有喘口气。此刻看到人了,终于缓过了一口气。

岑景之眼前的热闹被一个人高马大的人挡住了,仰头,见到一张传递着温度的笑脸,笑脸的主人目光炽热地看着他,呆了一下,眉心成川。

“我没失约。”沈辞平复着躁动的心,手心里攥了一把热汗。

岑景之握着勺子的手慢慢松开垂下,手腕上的菩提珠轻磕在仿陶瓷碗边缘,发出“叮铃”的声响。

沈辞局促地站着,视线锁在那串在太阳光下反射出刺目光晕的珠子上,没有言语。

因为他的身高实在惹眼,挡住了周围的人山,每个经过他身侧的人,难免推推搡搡,推着推着,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

坐在岑景之右侧的两个女孩神色怪异地看着木雕一样站在岑景之身前的沈辞,互相对视一眼,抱着零食袋走开了。

沈辞趁机落座,一个人占了两个女孩的位置。

“沈先生不生气了?”岑景之两手捧着碗,淡然一笑。

“我没气你,我气的是我自己。”沈辞低着头,嘴硬心虚。

岑景之“嘁”了一声,说:“沈先生一诺千金,我很欣赏。”

“岑先生口是心非,我也很欣赏。”沈辞微微抬眼,任由鬓边的热汗往下滚落。

“什么意思?”岑景之不惯打哑谜,有话就问。

沈辞脸上热汗滚滚,鼻翼两侧成了微型溪流。

岑景之递出手里的碗,说:“拿着。”

“我不吃。”沈辞瞅着被挖成深坑的残碗,抿着唇说。

岑景之笑着说:“谁说给你吃了,你帮我拿着,我给你找点纸巾。”

沈辞尴尬地接了,宽大的手掌心托着碗,好像托着一只鸟窝似的。

“喏,给你。”岑景之从随身包里拿出一包抽纸,放在沈辞膝盖上。

沈辞将碗递还给岑景之,岑景之把包放在座位上,说了句“帮我看着。”言毕起身去丢垃圾。

岑景之才走不多远,他的背包就被路人绊倒,没完全拉严实的背包里重重地摔在地上,从开口处哗啦啦滑出了一堆证件。

驾驶证,出生证,健康证,收养证,毕业证,户口本,房产证,房屋转让范本……沈辞一个个捡起来擦干净放进包里,拾起最下面崭新的房屋转让范本,石墨的味道清晰可闻。

岑景之手填的房屋地址和日期,字迹干净端正,售价却是从几时万修修改改,越改越低,丝毫不给自己留余地。

——

“岑先生中餐想吃什么?我请客。”赏完荷花即将返程,沈辞在荷花园卖杂货的地方买了两瓶纯净水,一瓶放在放在驾驶座一侧的水杯架上,一瓶捂在手里吸热。

“算了吧,想吃的很多,不过我都不能吃。”岑景之上了车,拿出手机定回家的位置。他要把计划之外的沈辞送回去,然后等沈辞搬出他家,再按最终和中介草拟的价格让其寻找买主卖掉房子。

背井离乡不是他所愿意的,但似乎不离开这里,自己就没办法拥有属于自己的新生活。

“去吃五谷鱼粉,怎么样?”沈辞自作主张道。

“可以,正好我也饿了。”岑景之说。

“饿了就吃饭吧,不吃粉了。”沈辞说。

“那不行,你说吃粉已经勾起我的食欲了,不能改。”岑景之连忙提出抗议。

“你这么喜欢这里的食物,又怎会想卖房子离开这里?”沈辞的话问的前所未有的直白。

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岑景之“啊”了一声,说:“你偷看我的背包。”

沈辞戳破道:“你的包就那么敞着,我该怎样才能当做看不见?”

岑景之望着说话时目光一直停留在他身上的沈辞,好奇心作祟,说:“沈先生不是说改天吗?”

沈辞见他把话题又拉了回去,不假思索地道:“我脑子有病,你就当我没说过那句话吧。”

岑景之嗤嗤地笑,笑着笑着眼睛里进了沙子似的红了。

“很好笑吗?”沈辞问。

岑景之眨眨眼睛,扣上安全扣,低声说:“谢谢沈先生陪我看荷花。”

沈辞充耳不闻,催促道:“你快开车吧,我饿了。”

服务员将两碗热气腾腾的五谷鱼粉端上桌时,岑景之握着筷子夹起一片鱼肉,忽然抬眸直望着沈辞:“欸,你不是不吃鱼的吗?”

沈辞低头大快朵颐,闻言呛了一下,歪着头看着别处,含含糊糊地道:“没有腥味,做得好吃,我才吃……咳咳……”

岑景之连忙将一瓶从车上带下来的矿泉水递到他手里,说:“原来是这样啊。”

沈辞接过瓶子拧开瓶盖喝了两口,一扭头,顺手往右手边放,看见那里已经放了一瓶,是自己带下车的快见底的瓶子。两个瓶子外围都挂着细细密密的水珠,像是刚从冰箱里拿出来似的。

吃完粉,结账上车。沈辞顺手又买了两瓶水上车。

“回去得洗个澡了。”岑景之扫了一眼沈辞湿透了的后背,笑着说。

沈辞拉下车前的后视镜挡住部分阳光,阳光却还是斜斜照在他的脸上,不给他半分阴凉。尤其是在吃了饭后,车内的空调降温速度极慢,沈辞很想开车窗,但是碍于坐的是别人的车,不大方便。

“岑先生,我想开窗……”沈辞犹豫再三,终于还是憋不住开了口。

“你自己摁一下,我在开车。”岑景之温和地说。

不会开车,从来没上过手的沈辞盯着仪表盘上的按键和转盘,随手摁了一下,又胡乱转了一下,车窗紧闭,并无动静。

“那是空气内循环。”岑景之降低车速,停靠在路边,指着另一个按键和转盘,说,“先按这个,然后再转这个,转到4就可以了。”

沈辞照着做了一遍,车窗没开,倒是半天没动静的空调忽然起了作用,呼呼地送着冷风,一路把沈辞吹了个透心凉。

沈辞怀疑岑景之是故意的,但是找不到他这么做的动机。

拼装家具和换门锁窗扇的工人陆续走了,比岑景之料想预计完工的时间早了一小时,钥匙都留在了堂屋,拆下来的纸箱子和堆放在墙角的杂草柴棍都自动打包走了。

岑景之负着手,在天井四周踱步,像个验收房屋的并不阔绰的房主,连连叹气。

“房价又可以往上提了,还不开心吗?”沈辞站在他身后,打量着焕然一新的门窗。

落日余晖罩在屋檐上,两人却被框在房屋的阴影之下。

“那么多纸箱子,我原本打算卖钱的你知道吗?”岑景之转头绷着脸看向墙根底下,叹气说,“还有我辛辛苦苦砍的柴火,我还打算做柴火鸡和烤土豆的呢。”

沈辞嘴角噙着笑,带着些幸灾乐祸的语气说:“某人不是要卖房子了吗,还在乎这点蝇头小利?”

“我现在不想卖了不行吗?”岑景之叉着腰,拿眼瞪了瞪沈辞,仰头看着盛着阳光飞扬的檐角,以及穿过格子窗倾泻在白墙上方的斑驳摇动的柳树的倩影。

拙朴古雅的气息沉淀着岁月的沧桑,牵动着岑景之那颗向往宁静安适的心。

回到厨房,岑景之泡了一壶花茶,递了一碗给相继走进门的沈辞,笑着说:“有件事,咱们谈谈呗?”

沈辞心如明镜,道:“谈什么?”

岑景之握着茶碗,扽着裤腿坐在新买的纯木制靠椅上,笑眯眯地说:“你明天不是要去咖啡屋跟那个谁喝咖啡吗?我送你一道去吧,顺便也进去尝尝那里的咖啡。”

沈辞喝了一口茶,甜得腻死人,含在嘴里好半天才硬撑着咽下去,心里想问岑景之是不是味觉出问题了,话到了嘴边又退缩了,应声说:“温廷烨约的是我,你跟我一起进去不大好。”

“你先进去,等你们聊完了,我再进去,我跟他有话要说。”岑景之说。

沈辞没有作声。

岑景之察言观色,看出沈辞的为难,叹了口气,道:“算了,我不跟你去了,改天有空了再去找他。”

“你找他做什么?”沈辞低声说。

“感谢他啊,他的手机号我删了,不记得了。刚刚最后走的那个工人跟我说了,让我有时间请他吃饭。”

岑景之见沈辞的神情略有松动,连忙补充道,“我这个破宅院,要不是他请人来搞,谁知道咱们两个人要弄多久呢,于情于理,我得当面道个谢。”

“是温廷烨请的人?”沈辞猜错了,不是岑景之的前男友。

“不然你以为谁那么大善心会帮我?”岑景之反问。

“这是他的手机号,你记一下吧。”沈辞从兜里拿出手机,找到“C小烨”一栏点开递给岑景之。

岑景之“蹭咖啡喝”的如意算盘落空,很不情愿地拿出手机记号码。

临近傍晚,岑景之做饭,沈辞将收拾好的背包放在厨房外的藤椅上。吃完饭,岑景之刷锅,沈辞走过来,站在门口说:“我走了。”

岑景之回过头:“等我洗完了送你吧。”

沈辞看了看天色说:“不远,我自己走过去就行了。”

岑景之说:“我还有些墙纸没贴,你帮我贴完了再走吧。”

沈辞放下背包,问:“在哪,我去给你贴。”

岑景之把锅放在灶台上,从桌子下面拿出一圈纸巾慢悠悠地擦着手指说:“今天刚买的快递,还没到,省内的,明天上午或者下午就到。”

“那等到了,再打电话给我。”

岑景之站在厨房门内,看着沈辞背着包沿着天井旁边的新上了漆的暗红色的柱子慢慢地走,走到新装的铜铁筑的双开大门,头也不回地迈了出去。

一张黑布,几点稀星,一弯上弦月,凑成了一个漫无边际的永夜。

岑景之拿着碗,站到门外,只觉得屋里屋外的暑气都被沈辞带走了,很是清冷。

——

沈辞在枕上戴着耳机听喜马拉雅听主播讲述都市异闻。故事惊心动魄,悬疑可怖,极具感染力。沈辞一连听了十几个,迟迟没有困意。

从岑景之那里取回的润唇膏还放在床头柜上。夏日炎炎,沈辞经常会和护手霜配合着使用。今日不晓得是被太阳晒久了倦了还是怎样,恹恹地提不起精神。

大约是宅家里久了,好长时间没去健身房了,身体机能下降,需要调整状态了。

次日一早,沈辞揣着手机慢跑了五公里,太阳出来了,才打车出村去牧远咖啡屋。

“沈医生早。”甫一进门,沈辞便看见一个年轻英俊的男子站在落地窗边,热情地笑着朝他挥手。

梳理得蓬松微卷的中分发型,白得发光的五官和脖子,曲线完美的面庞,干净的黑色条纹衬衫,领口松了两颗纽扣。乍看去像个初出茅庐的懵懂大学生,一点也不像个在生意场上名利兼收的副总裁。

沈辞点点头,走近了,随意拣了个座位坐下。

八点的咖啡屋,除了他和温廷烨,一个客人也没看见。

准确点说,是咖啡屋昨天就在外面立了个显眼的电子屏,表示今天歇业。

咖啡屋是温氏产业园区的一部分,沈辞对于温廷烨这种有钱任性的作风内心不屑一顾,表面无动于衷。

温廷烨笑着说:“我想去接你的,还发了信息给你,但你没回复。”

“抱歉,我没看手机。”沈辞低头拿起桌上的饮品单子扫了一眼,对等候在桌旁的服务员说,“一份蓝岸可可冰。”

“我也一样。”温廷烨说完,两眼直勾勾地看着沈辞,“我昨天去你家了,你不在。”

“嗯,有事,出去了。”沈辞的目光移向窗外悬挂的绿萝和铜钱草。

岑景之的院子里若是种上几盆花草,定然会增添几分生气。

“我买了两张沙城国风演唱会的门票,沈医生方便的话,一起去看吧。”温廷烨拿出手机,点开一张截图,放在沈辞眼前。

两年多未见,温廷烨还是那样热忱,就好像这两年时间都不存在。

沈辞扫了一眼温廷烨的手机,说:“我再重申一遍,我对你没兴趣,我不喜欢男人。”

温廷烨眉毛挑了挑,并未有多失落,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说:“好吧,你不喜欢男人,我知道了,记住了,以后不会再邀请你了。”说着站起身,走向收银台,说,“哥,你听到了吧,沈医生说他不喜欢男人。”

沈辞倏地站起身,看着岑景之扶着帽沿笑着从收银台走出来,无处遁形地望着温廷烨,说:“这关我什么事,叫我干什么?”

温廷烨据了嘴的葫芦,张口就来:“哥,你别装了。我知道你干嘛跑毕边去了,小松一审被判死刑之前打电话给我了,说他猜测你迟迟拖着不去治病的原因,是怕治不好见不到沈医生,所以赖在毕边。”

“呵呵。”岑景之匆匆地瞄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沈辞,轻笑两声,“我是听说百里杜鹃附近有座寺庙特别灵验,所以才去的好吗。看到我手上这串佛珠吗,我就是从那座寺庙求的,寺里的老和尚做法事开过光的,花了我五百块钱呢。”

温廷烨哑巴了,无话可接了,摸着鼻子回过头看了看沈辞,说:“可……可昨天有几个工人跟我说,看见沈医生住在你家里。”

“哦,那是我请他帮我拼书桌和折叠家具,后来你不是请人帮我了吗,所以昨天他就搬走了啊。”

岑景之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解释这么多,但是他非解释不可,最好一次性把所有的问题都解释清楚,避免引人遐思。

“沈先生,对不起啊,让他误会了。”岑景之当着温廷烨的面朝沈辞颔了颔首,转脸又对温廷烨说,“小烨,我跟你说的那个事……”

温廷烨笑了笑:“知道,下午我就叫人过去帮你刷墙,刷完你就不用贴什么墙纸了……你的咖啡还没好吗?”

“我又点了两个面包,可能要慢一点。”岑景之垂着眼眸,迎着沈辞冷漠的目光,直觉告诉他,他好像得罪人了。说要贴墙纸,结果又找人刷墙。

“沈先生,等等……你等一下……”

沈辞和温廷烨道别后,走出园区大门,听见有人叫他,停住了脚步,站在原地不动。

“沈先生……”岑景之喘着粗气,提着面包和咖啡,几乎是追着跑了过来,还没站稳,又说,“我刷墙是因为……因为墙上坑坑凹凹了,贴了墙纸很丑,咳咳……想等刷平了再贴……”

沈辞转过半边脸,看着岑景之,哑声说:“岑先生,借用一下你的手机。”

岑景之不疑有他,笑着递上了自己的手机。

沈辞点开手机,看着手机桌面壁纸上的站在海边仰望海鸥的男孩,目光迅速下移,翻到岑景之的电话簿,找到“沈先生”三个字,点击右下角,点了删除,而后,连带着着拨号记录,短信记录也一一点了删除。

“……”岑景之怔怔地看着,想要夺回自己的手机,可惜为时已晚,全被沈辞删了个干净。

“岑先生,请问现在几点几分?”沈辞高高举着手机,问。

岑景之捏着车钥匙看着地面,咬着牙说:“我不知道,把手机给我,我要回去了。”

沈辞不依不饶地道:“你告诉我几点几分,立即,马上,我就给你。”

面对沈辞这种近乎无礼的要求,岑景之无可奈何,看了一眼沈辞垂在身侧的另一手腕上的手表说:“九点二十一分。”

“不对,是九点二十分。”沈辞看了一眼手机,低头看着岑景之的眼睛,一字一句沉声说道,“九二零你知道是什么吗?是一种能促使植物生长,诱导植物开花的农药。我说我不喜欢男人,并不代表我永远不喜欢。譬如现在,九点二十一分以后,我可以十分郑重地告诉你,我有喜欢的人,很不幸,那个人跟你同名同姓同岁。如果你还爱着你的前男友温明光,没关系,我会保持距离。如果你不爱,请不要躲避我的视线,让我试着追求你。”

岑景之怔住了,看着沈辞重新将自己的手机号码输入岑景之的手机,编辑了两个文字保存,然后递了回来。

岑景之看着手机备注上的“景之”两个字,脸是滚烫的,心跳特别快,握着手机感觉它热得好像太阳暴晒过快要炸了一样。

“这里不好打车,我送你回去。”岑景之见沈辞撂下话,拔腿就往前走,一副说了跟没说落荒而逃的样子,摸不着头脑,追了过去。

“我是去别的地方。”沈辞的头转东转西,就是不看岑景之。

“那我送你过去。”岑景之说。

“不用。”沈辞回头瞥了一眼岑景之,声音粗哑,面部肌肉硬邦邦气鼓鼓的,说,“我是去健身房,你也要去吗?不去就不用送我。”

岑景之笑了笑,握着手机回到了停车场。

下午五点,正在宅院后面的地里捡石头玻璃等垃圾准备刨地种菜的岑景之接到了沈辞的电话。

“岑先生,你想好了吗?”刚按了接听,岑景之就听到了沈辞喘着粗气问他话。

岑景之莫名其妙地道:“想什么?”

沈辞的声音忽然弱了下去:“我早上说的话,你不会忘了吧?”

“哦,那个啊,那个……”岑景之迎着微风,看着满地的碎石头和玉米秸秆,说,“让我想一想该怎么回答你。”他咳了一声,感慨道,“沈先生,爱情就是风,来的也快,去的也快,我觉得我并不需要这种会变质过期的东西。”

“好,我知道你的答案了。”沈辞笑着说。

“你别笑好不好!”岑景之严肃地说,“沈先生,我不是一个人过日子,我有儿子,过几天开学了,我就会接他过来。”

“我知道。”沈辞不等他说完,抢着插话道:“沈先生,我买了个西瓜,一个人吃不完,你开个门吧。”

岑景之即刻丢了装石头的竹篮子,跺了跺脚,拍着身上的灰尘跑着去厨房洗了洗手,快步走到院门口。

“门不是开着的吗?”岑景之轻轻一拉,门就开了。

沈辞提着大包小包一堆东西跨了进来,熟门熟路地走去了厨房,摆在了实木桌子上。

龙眼、西瓜、葡萄、苹果、香蕉、柠檬、香菜、脱骨李、百香果、朝天椒,还有一大包冰冻的鸡爪子。

“你买这么多东西干嘛呢?”岑景之抱着手站在一旁干瞪眼。

“吃。”沈辞拆开袋子,把鸡爪子倒进洗菜盆了里,指了指冰箱,看着岑景之说,“我今天看见街上有人卖鸡爪,没吃过,想吃,你帮我做,可以吗?”

岑景之皱眉说:“外面也有卖的,也不是很贵,你可以先买一点尝尝再买啊,怎么一下子买这么多。”

沈辞接了满满一盆水,将盆搁在桌上,自顾自地说:“我想吃你做的。”

岑景之看着他湿淋淋的脊背和红通通的脸庞,故意问他说:“你怎么就能断定我做的好吃?”

沈辞嗫嚅道:“我猜的。”

岑景之低声笑说:“行吧,我给你做。”

拿剪刀剪鸡脚时,岑景之看着手腕上的珠串,对提着袋子站到厨房门外预备剥大蒜的沈辞说:“沈先生,帮个忙,帮我摘一下这个珠子。”

沈辞依言放下袋子,洗了一下手,站到岑景之跟前。

岑景之朝他伸手,沈辞看着岑景之细长的满是伤痕和厚茧的右手——尾指是早就断了一大截的,比天生畸形更残忍的是后天的残缺,伤口早已经愈合了,只剩一块圆圆的凸起。但看着就叫人心不忍直视,进而想象得到生生截断时有多疼。

沈辞一手轻轻地托着他一把就能握着的手腕,一手小心翼翼地往下褪,生怕弄疼他的手指。

“放到了我枕头底下的盒子里去。”岑景之支使他道。

沈辞擦干珠子上面的水,来到卧房,从岑景之的枕头底下摸出一个蓝底牡丹花纹的纸盒子,揭开,把珠子盘成三圈放进去,将要合上盖子之时,不防看见侧面夹缝里有一张白色贴纸,素有强迫症的沈辞伸手撕了下来,眯着眼睛看上面打印的方块小字:

好运精品店,惊爆价十元。

沈辞回到厨房门外,一边剥大蒜一边想那几个字,他似乎在哪见过这个店面。

大蒜剥到一半,沈辞想起来了,是在惠城旧货市场右手边的饰品店,某次去那边给姐姐家的小孩买葫芦时看过一眼。

说什么去百里杜鹃附近的寺庙求的开过光的,花了五百块,原来都是骗人的鬼话。

切柠檬和辣椒之前,岑景之先将西瓜切成了几块,放在水果盘里。沈辞拿了一块咬了一口,又拿一块咬一口,然后对低头拿勺子挖百香果的岑景之说:“这个瓜不甜。”

岑景之皱着眉头,看着大红瓤的西瓜,说:“这还不够甜吗,你还想吃什么样的瓜?”

沈辞说:“你都没尝,怎么知道甜不甜。”

岑景之说:“我看着就知道甜。”

沈辞说:“那你为什么不吃?”

岑景之一手拿着勺子,一手拿着百香果:“你帮我找找第三只手在哪,我谢谢你。”

沈辞笑着把手上的西瓜递了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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