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求知精神很好，但这些问题与眼下的案子无关，如果你早上签了入职或许还能透露一些。”

“我不签主要也是因为对贵司了解实在太少，再说多聊聊有助于一起解决问题，人多力量大嘛。”

张稚昂胳膊拄在膝盖上，一手托着脸，温和笑着。

两人僵持一阵，张弛非啧了声。

“查看二级以上的档案需要一定权限，通常只开放罪孽结算，这个罪孽二字主要指自杀或杀人，像这次补充的二级情报，就是从陈洁的好友，尹千芊的罪孽结算中调取的。”

“那么尹千芊属于是……”

“自杀。”

张弛非语气很淡，“陈洁车祸后，尹千芊患上抑郁症，休学了一年，后来又高考失利，自己选择结束生命。”

张稚昂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张弛非又道：“比较有价值的信息是，档案中提到了那个约定，陈洁曾经想让尹千芊帮忙杀个人。”

“杀谁？日记里的周广平吗？”

“不，是同班同学崔承宇。”

“哦，带头霸凌的那个。”

“其实不合规矩，但你自己看吧。”

张弛非说着，从书包里抽出一本档案册递过去。

张稚昂受宠若惊接过，本以为这种内部资料不会随便展示给外人，没想到对方竟会主动提出。

虽然相较于信任，她感觉张弛非更像是不愿再浪费口舌给自己讲解。

生怕对方反悔似的，张稚昂迅速翻开档案开始阅览，没想到完全就是公安部门的询问笔录格式。

前半部分是尹千芊的个人信息和重要生平节点，后半部分详细记载了尹千芊自杀的全部诱因，事无巨细。

这很合理。张稚昂心想。

生活顺遂的健全者，往往认为自杀的人是因为某一件事而对生活感到失望，可实际上真正求死的决心，都是在无声无息中一点点累积的。

何况是抑郁症患者，那柄达摩克利斯之剑在无人察觉之时早已悬在了她们头顶，剑柄上系着的马鬃如此脆弱纤细，别说是周围人粗鲁的行为言谈，哪怕是当事人自己的一声叹息都可以使其断裂。

为了不错过任何重要信息，张稚昂决定从头研读这份档案，很快意识到尹千芊最早的抑郁诱因来自家庭。

祖父母那辈开始就是医生，对这个孩子期望很高，不允许她有太多课余爱好，与陈洁成为朋友这件事，是她短暂一生中为数不多的惊喜。

“初次见面还以为是个书呆子，熟悉起来才发现，她满脑子都是奇奇怪怪的想法，我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朋友，感觉实在可爱，我对她来说一定也很特别。”

尹千芊在笔录中这样描述好友，看得张稚昂心里也跟着柔软了些，可后面的内容很快就不那么令人愉快了。

“那几个人总是欺负她，跟老师说了也没用，我说崔承宇应该去死，她说好啊，可以来计划一下，但我以为那是玩笑话，因为她一直很喜欢血腥恐怖故事。”

“需要我做的其实不多，把人约到云京东路那边的废弃工地就可以，但我实在害怕……还说什么最好的朋友，连一件小事也帮不上，不理我也是应该的，我不配再做她的朋友。”

……

“可我还是不懂，死的人怎么会是小洁，崔承宇就一点事都没有，我问过他，小洁是不是他杀的，他骂我疯了，看来是真的不知情。”

“很多记者成天守在校门口，我告诉他们小洁在学校被欺负的事，想着这些人或许能查到小洁死亡的真相，可又害怕他们查到小洁准备杀崔承宇的计划，我大概也会被牵连吧。”

……

“我一直在等，等待有人查出真相，哪怕让我坦白杀人计划我也愿意，但什么都没发生，她的死很快被人遗忘，母亲也让我别去管，人死不能复生，还是学习更重要。”

“晚上总能梦到小洁，她好像有很多话想对我说，母亲知道了，为我办了休学，但只允许休息半年。”

张稚昂继续往后翻，那是几年暗无天日的学习生活，无论遇到开心的事还是难过的事，尹千芊都会第一时间想到陈洁，那个与自己分享过很多奇妙故事，却永远停留在十五岁的好朋友。

没涉及到陈洁的部分，张稚昂都尽量迅速翻过，直到笔录的最后一页。

“高考成绩让母亲失望了，但怎么能骂得那么难听，明明是医生，却看不出我在生病，不过我真的在生病吗？”

“复读也可以，我不缺重来的勇气，我只是太累了，想睡一个安稳些的长觉，只有在梦里才能见见她，没想到过量了，所以才来了这里吧？”

最后好像还有段话被抹掉了，张稚昂凑近，努力辨认写的是什么，突然听身边的张弛非：“怎么哭了？”

张稚昂抬起头，想问谁哭了？就听啪的一声，一颗泪滴划过脸颊，砸向膝盖上的档案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