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七点到十点是面馆最清净的时间段，店里没有客人，俩孩子也都出门上学，至于男人，不是在外面喝酒没回来，就是在楼上呼呼大睡。

杜燕霞跟往常一样，迅速吃了几口剩下的凉包子做早餐，便赶紧收拾准备开张。

突然，柜台的座机响起，声音闷闷的，仿佛也蒙了层油垢，杜燕霞擦了手去接，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您好，陈勇家长吗？”

一个小时后，绣园第五小学附近的一家快餐店，换了件墨蓝色呢大衣的杜燕霞匆匆赶到，一眼就瞧见靠窗位置有个男人朝她招手示意。

“是电话里的赵主任？”杜燕霞上前问道。

“不好意思啊陈勇家长，学校会议室这几天都在被占用，不得已才邀您到校外洽谈。”

“看您说咧，在哪儿不是谈，您才辛苦，特意跑一趟……不过先前负责俺家陈勇的叶主任咧？”

这位有些面生的赵主任一身休闲西装，头发梳得整齐，鼻子上还架了副细框眼镜，虽然有些发福，但瞧着很是为人师表，杜燕霞说话都不自觉客气了起来。

“叶主任调到中学部了，他的工作目前由我来接手，其实之前几次洽谈我们有见过，只是您可能对我没什么印象。”

杜燕霞想不起来，于是直奔主题：“俺家陈勇让老师们费心咧，但赵主任你甭听别人瞎扯，这孩子没啥大毛病，就是比其他娃儿发育慢些，升本校初中能跟得上。”

“是这样陈勇家长，可怜天下父母心啊，我个人相信您的选择一定有在为孩子着想，如果之前叶主任说的哪些话不合适，我先代表校方跟您道个歉。”

这几句让杜燕霞十分受用，她并非不清楚自己的孩子有问题，医院诊断书，还有陈勇随着年龄增加表现出的各种异常，都在提醒她尽早接受事实。

身边的人都劝她把陈勇送去特殊学校，说花那个钱去念书，还不如早点学门手艺。

绣园小学为了升学率更是一直都在挤兑陈勇，给他转到无人管教的差生班级不说，家长会都不通知，完全是弃管的状态，难听的话当然也没少说，就是为了逼杜燕霞主动办退学。

今天突然听到有人说“你的选择是为孩子好”，无论对方出于何种目的，杜燕霞都好受很多，但同时心里那股劲也跟着泄了气。

“俺也是寻思，至少让娃儿念个初中，哪怕肄业，”杜燕霞失落道，“与正常的孩子多接触，或许哪天就好了呢，哪个当妈的愿意看自己娃儿早早去社会上吃苦。”

“您误会了陈勇家长，我今天是带着其它解决方案来的，所以您先听我把话说完。”

杜燕霞不解地看过去，只见赵主任从公文包里拿出厚厚一叠资料。

“事情是这样，我们学校现在有一项特长生招生计划，我从其她老师那里了解到陈勇的长跑成绩不错，剩下两年如果勤加练习，说不定会对升本校中学助力很大。”

杜燕霞愣住了，她根本不懂什么是特长生，看了赵主任递来的宣传简章也还是有些发蒙，只知道这件事如果可行，无疑会是陈勇最好的出路。

“俺家陈勇能行吗？平时也没见他多爱运动……”

“我们可以详细聊聊，大概要占用您一到两个小时，今天不方便的话可以另外约，”说罢赵主任又一副为难的样子，“不过我这边刚接手很多新工作，再约的话具体时间难说，您看这……”

杜燕霞一听这话生怕夜长梦多，满口答应下来：“不用不用，俺今天就有时间！”

……

张弛非切断通讯，继续摆弄起手边的纸扎人。

张稚昂正听得认真，“怎么挂断了？”

“进展很顺利还听什么，不是都说会帮我们争取一到两个小时吗？”张弛非想了想又补充道，“而且他声音我听多了过敏。”

此刻张弛非与张稚昂已经回到周记面馆，但没有进去，而是绕到了后院，坐在室外逃生楼梯的台阶上纸扎人。

据张弛非说是用来对付二楼陈志胜的。

“其实我有些好奇，”张稚昂拾起手边的彩纸，“陈勇的智力缺陷，还有杜燕霞为他升学的事与学校多次冲突，这些你们是怎么知道的呀？”

明明是十几年前的家长里短，正常来说会有人记载得这么系统且详细吗？但这问题果然有些越界，张弛非没有立刻回答。

就在张稚昂以为不会等来答案的时候，对方突然开口：“是校部。”

“那是什么？”

“樊楼里的一个部门，专门存放你说的那些信息的地方。”

张稚昂随口又问：“那一开始怎么不了解呢？还要等赵副队带进来。”

听到这个问题，张弛非又不说话了，一时间周围只剩冷风拨乱枯叶，还有纸扎摩擦的声音。

“有人瞒报了樊笼危险等级，”张弛非抬起脸，看着张稚昂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开笼之前，校部故意没有调取二级以上的资料。”

张稚昂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审视十分莫名其妙：“哦哦……这些信息还有等级划分啊。”

见张稚昂的表现无任何异样，张弛非恢复了之前那种懒散的社畜疲惫感，放在一个中学生身上居然也毫无违和。

“一级资料非常基础，包括现世人社局的档案和樊笼概况，”张弛非一边说，一边继续处理手中的纸扎，“樊笼概况这种东西，抓个实习生扔进来，随便观察几个周期就能总结好，至于二级以后的就需要校部配合，调取命主相关人员的档案了。”

“校部，”张稚昂咀嚼着这个名字，“什么人的资料都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