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个肥头大耳的小哥,甩着两条破烂袖子,摇头晃脑的扭了一段秧歌,唱的却是一段戏腔。“奴家献丑了~”
众人惯会苦中作乐,笑了一阵又陆陆续续睡了去。
山连雾霭,暮色渐浓,天地沦落在其中,看起来又浪漫又香艳又冷清。流云十八涧难得会有这样的天,十个队友也难得这么齐全。
但无人再看了,大家都以为这只是在寻常不过的一天。
耳边是此起彼伏的鼾声和呱呱叫的肚子。那个胖子睡相不大好,连梦中都在哼哼唧唧。
师红莲辗转着,看向如火烧过的天边。这段时间,他们能从野外获取的资源越来越少,只能靠杀人来掠夺可用的东西,可其他组的人数都已寥寥无几。
离她最近的一个队友翻了下身。师红莲立刻握住了剑。竖耳听了片刻,直到他继续打起鼾,才缓缓松开手。
她想,眼前的平静,不会持续太久的……
一群身不由己的人,一个临危受命的队伍,一个靠杀人活下去的游戏,可离开的路只有那么一条。
当有人觉悟到这些,反目也来的很快。
后来,昔日的同伴,终将手中的利刃刺向了身边人。
少男少女一个接一个倒下,倒在了天光大白之前。他们抬头去看,玉英纷织,云容如缎,风力无端,骑鲸破晓……忽然眼中涌出了大朵的泪花。
白玉珠悄悄摸了过来,给气若游丝的同伴补了最后一刀,霎时间泪流满面,站起来大喊,“我赢了,少主!你看见了吗,是我赢了!是我,赢了!”
或许,定规则的人才不管你是聪明还是愚钝,是天才还是蠢物,他们要的是结果。她做到了,怎么还会是那一无可取的小废物。
忽然身后传来一道声音,“是你赢了吗?”
师红莲从一棵枯树后走出来。“我大概知道你是怎么从麦丘道活下来的了,很有趣的策略。但故技重施在流云十八涧没用,或者说,对我没用。”
白玉珠惊声大叫,“你不是死了吗!我亲眼看见,你死了!那把刀几乎刺穿了你的心脏,你不可能活下来。”
师红莲只是说,“让你失望了。”
白玉珠连连摇头,“不可能,这不可能!我亲眼看见的,我明明看见了!”
师红莲缓缓走近她,“知道吗?我不喜欢师红莲这个名字。因为浴就红莲颗,烧成白玉珠,是对我的要求。这个名字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我,我只是一块踏脚石。”
指剑问,“你那么聪明,应该早就知道这其中的含义了吧?”
白玉珠小退了一步,“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师红莲的剑持的很稳,“那我告诉你吧,我才不做陪玩,我要做就做最后的赢家。”
“我师红莲,会是他交给宫门最完美的作业。对他稳坐少主之位,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
白玉珠忽然大喝了一声,“这话应该由我来说!”袖中滑出一把短刀,转手间如聚薄光,刀身如春笋般迅速的生长,最后化作了一尺青锋打刀。身形一闪即没,又如鬼魅般绕到她的身后,高高地举起那把刀。
‘锵!’地一声,剑出鞘了。师红莲回身接招。
回望过去,那么多伸手不见五指的日子,茹毛饮血,风雨飘摇,根本看不到一线的光。
那么多的同伴,那么多的血肉,千千万万次的回眸,他们在悬崖边险立,在泥泞大雨中挣扎。
但还是,一眼望不到头啊……
好不容易,遇到了方兰若,如照进谷底的月亮,孩子们争先恐后的去抓住,追光来到这里。
她们好不容易来到这里,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师红莲没有停手,白玉珠更不会低头,她不依不饶的爬起来,抓起那把刀,直到刀身轰然断裂,她才终于滑倒在地。她看着那把刀,好像看到了终将粉身碎骨的自己。
白玉珠失笑了一下,泪却止不住的流,“你知道他们都在哭什么吗?你知道我在哭什么吗?哭这无能为力,无法自拔的人生,总算走到了尽头了!”
“师红莲,你以为走出第二十二乘风道,走出流云十八涧,你就能堂堂正正,干干净净的活下去吗?”她跪趴在地上,近乎咆哮的喊,“别做梦了,宫门不会放过你的!你不会有好下场的。后面的日子,我在黄泉路上等着你!我等着你!”
“那你就等着吧。”
红莲剑划破流云十八涧的天幕,将血色的黎明嚯开一个大口子。一个少女的身形从中走了出来,迎来了她的浴火重生。
方兰若与她两两相看,似乎愚而不并居,也似乎冰炭不同器。
考核结束了,赢家是不被看好的那一个。
但他们都没得选。
但他们只有对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