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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潋骨灵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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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见面了,九殿下。”唐韵看着柳叙白面露笑意,他在与林鸿飞对峙之前,便将虚云法阵设在了箭矢之上,而被挡下的箭矢刚好掉落在马车附近,所以他便可神不知鬼不觉的将柳叙白带走。

原本以为柳叙白会百般反抗,但却没想到柳叙白非但没有出声,反倒是将沈凛予他的纵偶丝放在一旁,任凭自己将他带离。

“不妨直说来意,将我掳走不会是为了请我喝茶吧?”柳叙白看着周围的陈设,心中发笑,唐韵竟将他带回了天香阁的隐间,于是又道:“选在此地,难不成这一次,唐大人又打算将我作为献礼?”

“非也非也,九殿下如今可是祥瑞之兆,谁人还敢僭越,选在此地只是为了掩人耳目。”唐韵连忙摆手笑道,“这次请九殿下来,我有别的目的。”他伸手擒住柳叙白的手腕,替他诊起了脉。

这一出倒是让柳叙白有些意外,不过他也没有闪避,而是静待着,不一会,唐韵便松开了手,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不错,看来计划可以顺利推行了。”

“既然大人得了自己想要的,可否容我询一件事?”这是柳叙白的目的,想要询问有关沈凛的过往,他只能找唐韵。

“殿下是想问宁王,还是那位柳叙白的事情?”唐韵一眼看出了他的心思,索性坐下来同他聊了起来。

“二者皆有。”柳叙白坦白的说道,这两个人对他而言都很重要,所以他必须掌握更多的消息。

“知道这么多,无非还是想确认你在宁王心中的重要性不是吗?”唐韵抚了抚脸上的面具,眼神突然变得有些悲凉,嘴角也不自然的抽动了起来。

“那位柳叙白在宁王心中的地位,无可替代,便是你也不行,尽管你学的很像,几乎到了可以以假乱真的地步,你也不是他,亦不可能成为他。”

“光凭那位柳叙白可以一次又一次的为宁王牺牲,这件事你便比不了,他不会让宁王陷入任何险境,也不会让自己成为威胁宁王的软肋。”

“要不我给你个机会证明自己对宁王的一片赤心,你若愿意自裁,我就放过他。”

唐韵的一番话,说的柳叙白心烦意乱,他本是想打听一下沈凛对于术法的认知,可唐韵却被迫让他知道了自己与沈凛心上人的差距。

还是不够吗?做了这么多,还是无法撼动那位柳叙白在沈凛心中的地位吗?

柳叙白有些落寞,他原以为自己只要勤学苦练,就不会成为沈凛的负担,当他还在沾沾自喜替沈凛解决了林鸿飞一事时,唐韵却残酷的告诉他,他做的这些只不过是杯水车薪。

“我若死去,你便不会再为难寒濯了是吗?”柳叙白低着头问道,许是赌气,许是不服,他竟然觉得唐韵给他的选择恰合时宜,他可以以此来证明自己对沈凛的心思,不输给任何人。

“自然,你们二人之中,我只要一人性命足以。”唐韵说道,他心里明白,现在柳叙白已经与沈凛难舍难分,若是让他在对沈凛下手断然不可能,索性不如教唆柳叙白自杀,这样沈凛肯定不会独活。

为了让柳叙白能坚定死意,唐韵更是补充道:“你应该在幻境中看到过,在那岁和殿中,那位柳叙白可是丝毫没有犹豫便拔剑自刎,如今情景相同,你可愿与之同道?”

柳叙白沉默许久,最终抬起头望向唐韵,声音中多了几分平和,而后轻声道:“我想再见他一面,算是道别,仅此而已。”

“你还是怕死的很呐……”唐韵戏谑的笑道,“与他见面不就是等他来救你吗?”

“不,我只是……只是……”柳叙白有些不知回答,他与沈凛阔别多时,仅仅才重逢了几日就要永远分开,他心中更多是不舍,而不是不愿。

“行了,这点我没法答应你,不过我倒是可以让你有尊严的死。”唐韵站起身,拍了拍身上褶皱的衣服,“走吧,司天监前长史唐韵,送九殿下一程。”

唐韵将柳叙白从座椅上拉起,然后向着门外走去,虽然战乱频发,琉蓉失了多川,但天香阁中却依旧暖香四起,歌舞未央。

柳叙白心中一边想着他与沈凛的事情,一边也在观察上御都的现状,如同他之前得到的线报,上御都的权臣贵族,似乎并没有感到任何危机,即便现在整个琉蓉只剩下上御都这一寸国土,他们也不忘纸醉金迷于这等声色场所之间。

唐韵一路带着柳叙白进了琉蓉皇宫,这还是柳叙白第一次正式的观看这庞大的宫苑,从前他虽然经常被送往宫舍之中,但都是被蒙着双眼,再加上心情复杂,他根本没有心思心上这皇宫的壮美。

看着这红瓦砖墙,柳叙白心中感叹,当年的琉蓉真是一点不输古恒,如今落得此境地,真是可惜。

宫门的守卫见唐韵来此便立即前来阻挡,但是他们怎可能是唐韵的对手,几道定身咒落出,宫闱外的防守便被瓦解。

赶在禁军来前,唐韵便带着柳叙白继续向着皇庭大殿走去,朔川失守的消息很快便传入了宫中,连一向清修在司天监的琉蓉国主柳燚山也被强行请回了大殿主事。

虽是深夜,大殿内却灯火通明,朝臣们各自纷说,但多半都是请柳燚山退位自保,将琉蓉划为古恒的属国。

除了曾经能与柳涣言分庭抗礼的二皇子柳步风外,朝臣们的意见都是一边倒,而殿上的柳燚山已经被不胜其扰,揉按着太阳穴暗自伤神,因为就在数日前,他收到了唐韵的信件,说是会在上御都之外部署一支特别的军队,用来阻击沈凛。

所以直至这一刻,柳燚山还抱有一丝幻想,因为他对司天监的天命坚信不疑,唐韵虽然离了朝,但是他确实司天监中最为出色的一位,所以柳燚山便信了他的言论,按兵不动。

“真是热闹。”唐韵的声音从殿外传来,众人便纷纷给他让开路,柳燚山见到唐韵欣喜万分,马上起身来迎,“如何,沈凛死了吗?”

“且不论宁王之事,我替陛下寻回了琉蓉的天命。”唐韵将身子让开,好让柳燚山看清身后的柳叙白。

“这是?”柳燚山走到柳叙白身边,上下打量了一番,直到看到了那蓝色的眸子与眼角的泪痣,他的记忆才缓缓复苏,这如颜若真如出一辙的眉眼,此人不是柳叙白还能是谁?

“琅環?”柳燚山试探的叫道,但柳叙白却蹙起了眉,虽然柳燚山是他的生父,但是他却很是陌生,他自出生到现在,从未见过柳燚山一面,这么多年,柳燚山从未将宠爱分给过他半分,甚至还默认了柳涣言对他为所欲为。

见柳叙白不答话,柳燚山赶忙牵起他的手说道:“快让父皇看看,竟长这么大了?还生的这般好看,不愧是琉蓉祥兆。”

柳叙白一听闻“祥兆”二字便直接翻了脸,这迟来的关切听得虚假至极,他不需要这种利益夹带的关心,他甩开柳燚山转向唐韵说道:“你带我来此,是借机羞辱我吗?”

“怎么会,我说了给殿下尊严就一定办到。”唐韵回答完,便转向柳燚山道:“若想保住琉蓉,还请陛下传位于九殿下。”

柳燚山先是一怔,但他还没开口,柳步风便直接反唇相讥道:“唐韵!你在胡说什么?你是打算逼宫吗?便是传位也轮不到他柳叙白。”一时间朝堂内炸开了锅,所有人都不明白唐云此举意欲何为。

“哦?看来二殿下还是贼心不死啊,没了四殿下,你便觉得琉蓉国主的位置非你不可是吗?”唐宇无视朝臣们的谩骂,直接走到柳步风面前质问。

“乱臣贼子,妖言惑众!国主之事岂容你置喙?”柳步风冷笑一声,还欲再说,但唐韵却没给他这个机会,直接抽出柳步风的佩剑刺入了他的身体。

血液喷溅在他的身上,唐韵却扬起一丝微笑,“这下,便没人同九殿下争了。”他故意将长剑旋转了一个方向,好让创口变得更大,同时也加剧了柳步风的痛感,他痛苦想要跪倒在地,但唐韵却持剑不放,直到他血液流尽才将手中剑松开。

众人都被唐韵的行为震惊到不敢说话,柳燚山却不为所动,在他看来死一个皇子根本没有所谓,只要柳叙白的天命是真,那琉蓉就还有救。

唐韵缓步向前,扯了一个慌张的大臣到身前,将手上的鲜血擦蹭在他的身上后便将人推到了一边。

“陛下考虑的如何?是否愿意传位?”

“传,马上就传。”柳燚山返回到书案前,将玉玺拿了出来,然后在纸上洋洋洒洒的写下了传位诏书,看着柳燚山忙碌不已,柳叙白便对唐韵说道,“你究竟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将亏欠九殿下的东西如数奉还罢了。”唐韵轻笑道,他走到柳燚山身旁,看了眼还在书写的诏书,然后对柳叙白说道,“殿下,好好看着。”

待柳燚山将最后一笔写完,大印垂盖之后,便将诏书送到唐韵面前,那谦卑的模样让柳叙白都有些看不下去,毫无一国之君的样子。

唐韵细细阅读了一遍后满意的将它放回桌面,而后飞起一掌砸在了柳燚山的后颈,脖颈霎时便移了位,柳燚山此刻已说不出任何一句话语,七窍出血,抽搐了一阵便瘫软的倒在了皇座之上。

朝臣们见状都没了命的向外逃窜,唐韵袖风一带,将宫门紧闭,朝臣们顿时哭爹喊娘,再没了平日那张扬跋扈之态。

看着这乱局,柳叙白一句话都没有说,而是冷眼相观,唐韵指尖燃起星星明火,错掌之间便分化成了多道火舌,将整个大殿染了起来,这火焰似有灵魂一般,将那些朝臣死死锁定,在沾染半分后便将其吞没。

一时之间,大殿内充满了焦灼的气息,直到大殿之内再无人出声,只闻的噼里啪啦的火焰燥响后,唐韵才将大门打开,门外亦是火光一片,整个上御都都陷在了火海之中。

“你疯了?上御都还有平民百姓,他们是无辜的!”柳叙白想要离开,但却被扯住了手腕,一把拽了回来,他抬脚将柳燚山踢落一旁,再将柳叙白推到了皇座之上。

“我以整个上御都为礼,为新国主柳叙白送行。”

“如此,你死的可算是有尊严?”

唐韵将一旁的皇权宝剑取下,抛给柳叙白,而后轻声道:“到你了,柳叙白。”

灼烈的火风将柳叙白额前的碎发吹乱,他看着手中的剑却有些发抖,唐韵此举,便是让他殉国,带着琉蓉最后的希望,走入深渊。

这确实是他作为九皇子的荣耀,但却不是他己身所求。

寒濯,你我恐怕是没有机会再见了。

柳燚山与柳步风死时,他心无波澜,朝臣们被火舌吞没,他只觉心中痛快,唯在想到沈凛之时,他却红了眼,这一载有余的相处,沈凛已倾尽所能让他感受被爱的滋味。

从踏入婆娑城的那一刻,沈凛就在告诉他,一定不要勉强自己,让他做想做的一切。

他亦没有辜负沈凛的好意,终是做了一回自己。

沈凛的保护无微不至,身边再无可以欺压他的人,包括这次的琉蓉之行,更是为他的人生寻得了一个完整的终点。

得了该得的,便也该清还所欠的。

他不希望自己在死前还胆怯之极,手指攀上那冰冷的剑柄,而后冲着那红似残阳晚霞的天际闭上了眼。

就让他勇敢一次吧。

为了沈凛,也是为了自己。

利刃出鞘,寒光乍显,柳叙白双手持剑,将刃锋抵在自己的脖颈之上,而后幽幽的说道:“别忘了你说过的话,不要再为难寒濯。”

“否则,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说完,那利刃便划破了皮肤,但他准备再深切一步的时候,却发觉剑刃阻力变大,一直向外拉扯,最终双手的力道敌不过剑身自来的外力,长剑脱手飞旋与殿内,继而垂落刺下,刚好坠在了唐韵身前。

柳叙白缓缓睁开眼,大殿之内此刻竟多出一人,那一抹玄色他认得,是沈凛。

“琅環君!你在做什么?!”沈凛看着柳叙白方才的动作心惊肉跳,柳叙白在岁和殿自刎的场景他虽未亲眼得见,但只要颅内一想便心疼至极,此刻柳叙白的行为如同复刻当初,他怎能任由事态发生,无奈之下,他只能使出灵力,将长剑弹飞,这才算是保住柳叙白一命。

好在他担忧柳叙白的安危,没有等林鸿飞先行出发,半路之中弃马御剑,才勉强赶上,若是再迟半步,恐怕柳叙白便会血溅当场。

“来的真不是时候。”唐韵兀自抱怨了一句,他知道此刻沈凛一定不会顾及什么天道规则来找自己寻仇,自己的能力虽然在凡人之上,但却无法与魔尊抗衡。

此刻不走更待何时?

唐韵眼疾手快,迅速躲入一旁早已备好的望月镜内,在他离开的瞬间,望月镜便四分五裂,碎落一地。

见唐韵逃走,沈凛便绕过还在燃烧的火焰快步上前,柳叙白呆坐在皇座之上,失神的看着殿外,方才生死一瞬,他的神志还没有恢复回来。

“琅環君!你怎么样?”沈凛见柳叙白衣襟染血便焦急不已,他查看着他脖颈处的伤口,好在只伤到了表层,除了流了些血并无大碍。

赶上了,终于赶上了!

直到此刻,沈凛的心才算放了下来,但宫殿的木质的房梁立柱已无法承载上层的砖瓦,开始频频坠倒。

先离开再说,沈凛顾不得唤起柳叙白的神思,直接将他打横抱起,迅步赶往殿外,就在他们踏出宫殿的一刻,屋脊坍塌,将还在燃烧的万物全数掩埋。

待行至宫苑的安全处,沈凛才将柳叙白放下,此时柳叙白终于回过了神,长睫扑眨几下之后才意识到眼前的人正是沈凛。

“寒濯!寒濯!”他拥住沈凛的身子,奋力的哭泣了起来,沈凛身上的盔甲硌他皮肉生疼,但柳叙白却紧抱着沈凛不放。

“没事了琅環君,没事了!”沈凛安慰着柳叙白,他刚踏入大殿的时候,就发觉殿内横尸满地,显然唐韵在此例行了一场屠杀,而且看柳叙白刚才的举动,显然是唐韵又说了什么,才逼得他不得不要以死相抗。

“别哭了,我来了,你安全了。”沈凛用手背拂去柳叙白脸上的泪珠,还有那浓烟下沾染的飞灰,现在不是说话的时机,还是离开为妙,沈凛再次将柳叙白抱起,然后吻着他的额顶道:“走,我们一起回去。”

出了皇宫,上御都内更是忙乱不堪,林鸿飞与江绰的队伍已经赶来,正在帮忙救援及灭火,沈凛刚踏出宫门,便撞上了匆忙而来的林鸿飞。

“殿下!”林鸿飞见柳叙白脖处有伤,心中更是紧张不已,他将眼神投向沈凛,沈凛便安抚道:“琅環君无事,只是受了些惊吓,林元帅,你命人在城中寻个落脚之处,我先带琅環君过去。”

“好好好,我马上去!”林鸿飞见柳叙白无恙,沈凛又在旁贴身照顾,他自然没有什么不放心的,赶忙去按照吩咐办事。

不一会,林鸿飞便派人来迎接二人,此刻城内的客栈酒楼皆被付之一炬,只有几间民房未被波及,沈凛便带着柳叙白暂时安顿了下来。

“下手永远都没轻没重。”沈凛拿着伤药敷在柳叙白的创口处,然后将干净的绷带一圈一圈的缠绕在他的颈部,沈凛的话随时斥责,但却更多的是担心。

自从脱离险境之后,柳叙白就变得不言不语,任凭沈凛怎么询问,他都不开口,这让沈凛感到疑惑,唐韵到底和柳叙白说了什么?以至于让他受惊到口不能言。

但柳叙白的心里却在想别的事情,此番又是沈凛替他解围,他自觉自己无用的很,明明是自己逞能,但最后还是离不开沈凛的帮助。

没了沈凛,他到底能做到什么?

他根本做不到不拖累沈凛,反倒是因为自己的存在处处给他填麻烦,唐韵说的对,如此下去,沈凛怎么可能不厌弃自己?

无用、无能、无知。

他这一生,到底是活的多窝囊?

“琅環君,要不要吃点东西。”沈凛从外面拿了碗白粥今天,然后学着柳叙白的样子想要喂给他吃,可是柳叙白却什么也吃不下,索性将头别过一旁,拒绝了沈凛的好意。

“能不能同我说说,我不在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柳叙白已水米未进多时,他实在有些担心柳叙白的身子撑不住他这样的摧残,便是东宫那场劫难,也没有让柳叙白如此,他着实好奇,柳叙白到底在琉蓉皇庭内经历了什么。

“是不是唐韵又提起曾经的事情了?”尽管沈凛不想问,可这是他唯一的思考方向,柳叙白之前极度介意他与本尊之间的事情,虽然这样提问,有可能会导致天道违规,可沈凛不能任由柳叙白作践自己。

柳叙白闻言咬了咬嘴唇,眼泪刷的一下从眼角流出,一见柳叙白哭泣,沈凛更是慌了神,他连忙道:“你不想说,我就不问了,但是你多少吃一点,这样下去,身体真的不行。”

“寒濯……”柳叙白将头扭了回来,然后呆呆的看着沈凛,“在你心里,我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这问题角度十分刁钻,沈凛思索着,他若是讲出对本尊的印象,难免会让柳叙白误会更深,所以他只得淡笑着说道:“琅環君在我心里,一直都是光一样的存在,所有人都见过我风光的样子,但却只有你见过我的落魄。”

“若是没有你在姜川的照顾,怎么会有今日的沈凛?”

“我并非一直强大,正是因为身后有你,所以我才无所畏惧。”

“琅環君,此恩此情,我必以永生来报。”他牵起柳叙白的手放在自己心口,而后道:“你或许柔弱,或许胆怯,或许患得患失,但我就在此处,从没离开,不要因为自己未曾做到什么而责怪自己,你的存在,对我而言,便已是救赎。”

说道这里,沈凛心里也有些不大好受,曾经的自己不也是与现在的柳叙白一样吗?被深深地恐惧所笼罩,不知对方何时便会头也不回的离开。

尽管自己在此间做了这么多,柳叙白的分身也依旧无法安心,可见柳叙白本尊在现世历经了多少这样折磨,最后才能那般绝望的放手。

“我饿了。”柳叙白突然打断了沈凛的思绪,沈凛马上回过神,面露喜色,“饿了吗?那趁热快吃些。”说完便将汤匙拿起,一勺一勺的将粥水送入柳叙白的口中。

看着他将整碗清粥吃完,沈凛心里便舒坦了许多,“够不够吃,要不要再来一碗,锅里还有很多。”

“不用了。”柳叙白凝视着沈凛的眼眸,而后道:“对不起,我不该将你给我的锦囊放下,是我错了。”

这个时候沈凛怎么会责怪于他,连声安慰道:“没事没事,现在只要平安就好。”

二人交谈至极,林鸿飞与江绰已经将城内的火情稳住,伤员与难民也正在安置,其他的事情交给下面人处理便好,所以抽空便来了民舍这边看看情况。

江绰在清理皇宫大殿之时,意外的寻得了未被烧尽的半页诏书,所以便带回来递交给了沈凛,沈凛看着那书页上的内容便大概猜到了唐韵的目的,他先是将柳叙白带去了皇宫,而后又逼国主让位,再便是要柳叙白自尽殉国。

这一套下来,倒是顺应了骨生花的诅咒,看来对于天道与千叶世界的认知,唐韵确实要更为清晰,明明将恶事做尽,却还能不影响世界运转,真是一手好算计。

“琅環君,如今你是琉蓉的国主,想做什么都可以。”沈凛将那半页诏书塞到他的手中,柳叙白却惨淡的笑了笑,然后将那诏书团成一团抛落在地。

“那便让琉蓉以属国身份,并入古恒吧。”柳叙白淡淡道,他本就对国主之名根本就毫无兴趣,但坐到此位,也算是将所有失去的荣誉全部夺回,唐韵既是做了件恶事,也是做了件好事,惩治了不作为的国主、视人命如草芥的皇子还有那些趋炎附势的朝臣。

“我没有统御天下的能力与见识,担不起一国之主,况且,我累了,不想在与琉蓉柳氏有任何瓜葛,我只想,做一回自己。”柳叙白坦言道,虽然在沈凛看来,柳叙白的行为太过谦虚,可他并不想强迫柳叙白,所以便点了点头。

林鸿飞虽然有心劝阻柳叙白,但看着他一脸倦色,便知若是自己拿琉蓉大义强求与他,岂不是同那些小人一样?有人对着皇位痴迷不已,自然也有人对它嗤之以鼻,柳叙白便是其中之一。

“那,等上御都事了,我们便班师回朝,好不好?”沈凛抚着柳叙白的脸柔声道,他一刻他感受到柳叙白一直紧绷的神经开始松弛,那根扎在他心间的刺,终于被彻底拔出,他不再受琉蓉皇室血脉的牵绊。

他只是他,他只是柳叙白。

“嗯,寒濯……我想睡一会。”柳叙白软声说道,大事已毕,心结顿开,由内而外的疲惫感让他有些睁不开眼睛,刚说完这句,就直接连晕带睡的躺了下去。

睡吧琅環君,沈凛将他平放在床上,再替他盖好被子后,便于林鸿飞、江绰一起出了门,林鸿飞长吁了一口气,他虽然与柳叙白相处的时间并不长,在前缘牵绊下,他格外心疼这个孩子。

明明是皇子中最小的一个,却是饱受磨难最多的一个。

这世道当真是不公平,他想要的并未给予,不想要的却偏偏而至,好在是有沈凛,他感叹之余,便对沈凛说道:“宁王殿下,多谢。”

沈凛心知他所言为何便摇摇头道:“不值一谢,他为我做的,我此生都还不尽。”

“九殿下是选对了人,待之后回了古恒,殿下也莫负他,他实在经不起任何背叛了。”林鸿飞感言道。

“既然上御都之事已了,宁王殿下既为天下共主,我理应奉上兵权虎符,辞官归隐,也算是作为两位殿下的婚贺之礼。”

“林元帅,现下无人,不必拘礼,我随琅環君唤一句叔叔应也合适,林叔叔,没有人比你更知晓要如何权控琉蓉各路兵马,此刻离朝,恐起大乱,还望叔叔看在琅環君的面子上,替我多整待几年,也好好看看我是否有背离此刻的承诺。”

“若是有违初心,叔叔便可替琅環君取了我的性命。”沈凛挽留道,柳叙白在这世上的亲人除了柳清舒便是林鸿飞,有他在身边,柳叙白心情也会稳定许多,再加上他方才所说的也是实话,林鸿飞贯不能在此刻放手离去。

“我与琅環君好事将近,叔叔怎的也得留下喝杯喜酒不是吗?”

林鸿飞先是面色一惊,随之便叹笑了起来,“也罢,听凭宁王殿下差遣。”

在上御都整顿了一月后,沈凛便决定带着柳叙白和江绰先行回古恒,沈修那边传书多次,说在婆娑城内出现了一批行迹可疑的货物,卖主皆是朝中的一些要员还有宫内的后妃,沈修原以为只是一些字画古玩,便也没有在意,但柳清舒却在其中发现了异常。

因为这批货物并非什么稀罕玩意,而是一批水银镜,柳清舒说,这样式像是琉蓉的款式,她之前在东宫的时候曾见柳涣言的贺礼之中有过这么一面镜子,名字应为犀牛望月镜。

而沈潋被抓之后,这面镜子也随之碎落一地,柳清舒便觉得此事蹊跷,正逢战时,琉蓉的行商几乎都滞留在古恒没有离开,而且犀牛望月镜只产于上御都,这批来货足有百件,此物也并非刚需之物,这个时候进入婆娑城,恐怕另有所图。

沈修根据柳清舒的线索去查了那些购货的卖主,所有人的说辞几乎完全一致,都是说此物为赠礼,并非自主购买,但是出货者并不清楚,毕竟因为望月镜造价不菲,而且也无从退货,所以收下也无不妥。

沈凛当然清楚望月镜是唐韵的部署,看来下一次,恐怕要在婆娑城与唐韵会面了。

“殿下,这是今日的药。”江绰从外面来带着一碗熬制好的汤药,沈凛伸手接过,便向着里屋走去。

柳叙白这些时日身体情况不大好,可以说是日渐孱弱,而且十分畏寒,便是三伏之天,他也总觉得身上发冷,沈凛曾替他诊脉几次,都未能查出他身体变弱的原因。

索性只能将养着,每日以温补的汤药调理。

这也是沈凛要尽快回婆娑城的原因,毕竟古恒之内的皇庭御医要比琉蓉这边的更加靠谱,而且若是随军而归,恐怕又到了凛冬时节,到时候柳叙白的身子情况只怕会越来越差。

原本沈凛还打算与柳叙白、林鸿飞一起去祭拜一下颜若真,但是柳叙白的情况实在不乐观,所以沈凛只能命林鸿飞将颜若真的陵驾移回古恒,这样可以等柳叙白身子好些再去祭奠。

沈凛将琉蓉的后续安排全数交给了林鸿飞,并命他年节之前一定要到婆娑城,这样好于柳叙白一同吃个团圆饭。

这一路沈凛不敢行快车,唯恐柳叙白受不住,所以等到了古恒,已是冬月。

回到宁王府后,沈凛也开始筹备承继太子的事宜,能陪在柳叙白身边的时间也越来越少,怕他一个人寂寞,沈凛特地让柳清舒和沈修小住在听秋馆的侧厢,时不时来与柳叙白聊上几句。

距离封受大典还有三日,整个宁王府都洋溢着喜悦,唯独听秋馆却安静异常,柳叙白披着厚厚的裘绒坐在暖炉旁烤火,此刻的他身体已经虚弱到了极致,沈凛为此不得已日日为他输送灵力护命,但柳叙白的情况却还在持续恶化。

柳叙白清楚,自从他卸下从前的旧事之后,他的身体就开始衰败,许是感知到了时日无多,所以每日加量的汤药尽管难喝,他都有听话的喝完。

他不想在沈凛受封这样大喜的日子前出现任何差错,也不想让这喜事变成哀事。

想着去年他还能与沈凛彻夜打雪仗,言谈欢笑,柳叙白心中就有些凄凉,他望着炉中烧的正旺的红萝炭,眼神逐渐失神。

他轻咳两声,身子内便散出一股寒意,他长叹一声,看来他的身体已经等不到沈凛迎娶他的那日了。

果然不属于自己的,无论如何也得不到。

“琅環。”柳清舒从门外走了进来,手里的托盘上盛放了一碗清粥与几碟小菜,柳叙白自打身体变弱之后,胃口更是不好,除了这粥水,他已经吃不下任何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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