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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百密一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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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节将尽,挂缀在婆娑城内的春灯都已卸下,热闹喜庆逐日回归到了安详寂宁,分离的气息笼罩着整个城,车马来往,送别了诸多远行的游子,年节之下,雪落满城,如今开市,自然免不了要扫洗一番。

宁王府内,下人忙碌纷纷,将庭院内的节庆装点一一换去,而听秋馆内却依旧重雪弥漫,红灯高挂,没有沈凛的命令,谁人也不敢轻易踏足此地。

“今日开朝,寒濯还是早些去吧,择立皇储也好,进攻上御都也罢,都还需你去主事。”柳叙白将抛落在地的衣服捡起,披挂在身上,顺带捋了一把卡在衣服内的长发。

沈凛在床铺之上懒懒的翻了个身,仰面叹息道:“没想到这年节竟过得如此之快,唉。”

“怎么?休沐了几日便犯懒了?从前你可不这样。”柳叙白坐在床边伸手探向沈凛的脸颊,“快起来,别误了时辰,江绰要来催了。”

沈凛知晓自己在此间的身份,所以也只是口中抱怨,他直起上身将柳叙白抱住而后道:“日日住在听秋馆,谁还有心思做别的?”

柳叙白听完便艰难的转过身子,冲着沈凛头上轻拍了一下,“若是如此,那你还是搬回去吧,我可不想落个祸水的名声。”

“琅環君说过不会赶我走的。”沈凛将头颅沉在柳叙白的脖颈间,语气之内满是撒娇之意,柳叙白哭笑不得,传言都说宁王沈凛从不流连于烟花场所,但看这些日子纵情风月的程度,实在很难想象,这风评是从何而来。

柳叙白半哄半拉的将沈凛从床上拖了起来,然后替他寻了件干净的里衣,然后替他换好朝服,顺手将那跟赠与沈凛的丝绦替他系好。

沈凛看着腰间漂亮的吉祥结,嬉笑道:“手真巧。”他擒着柳叙白的腕子轻吻了一下,酥痒的感觉让柳叙白不自觉的躲闪起来,惊得腕间的铜钱响声阵阵。

这时江绰前来敲门,车马已备好,随时可以出发,柳叙白将沈凛送出门后,才终于如释重负,虽说他并不反感沈凛缠着他,但是总是如此,实在对他声望有损。

今日朝堂之上,一定会对琉蓉发兵一事产生诸多质疑,虽然沈凛有着绝对话语权,但也不可能完全不顾及其他朝臣的态度,兵马集结已毕,只是还缺一个合理的说辞。

柳涣言就算罪大恶极,但终归不是琉蓉国主的授意,柳叙白心道,看来自己也不能干坐着,得去帮沈凛获取更多的有用信息。

虽然自己在来古恒前,对琉蓉内庭有些了解,但这点消息多半都已失效无用,想要知道琉蓉现在的内况,柳清舒是上上之选。

柳叙白梳妆完整后,便从听秋馆离开,到了王府门口,守卫便马上迎了上来,他现在的地位今非昔比,尤其是东宫之事,更是闹得满城皆知,还有他的生辰批命,在沈修的故意宣扬下,现在已无人敢轻看这位九皇子。

“殿下可是要出门?王爷说了,想去哪里都可以,但一定要人跟着,还有,此物殿下需贴身存放,如是出了问题,王爷可以第一时间知晓。”守卫将一个锦囊送上,显然沈凛知道自己一定闲不住,所以便留了后手。

“替我备车,我要去东宫。”柳叙白在守卫离去后,轻轻打开锦囊,里面竟是一团柔韧的丝线,此间的柳叙白虽然认不得纵偶丝,但是却也看得出此物珍贵,便什么都没多说直接将锦囊塞入了腰间玉带。

马车颠颤,不一会便到了东宫,柳叙白掀起车帘观望,此刻东宫门可罗雀,虽说原本此地就来者稀少,但如此败落他还是第一次见,门口的卫兵减少了一倍,似乎除了这恢弘的宫舍还依旧保有从前的模样,其他的一切都因为沈潋的落罪而变得萧瑟不已。

遥想就在不久前,自己差点死在这里,柳叙白就不仅打了个寒颤,不过比起害怕,他现在更多的是从容,一旦置之死地而后生,人的心态多少会发生一些改变。

他一路行到大殿,众人都对他恭恭敬敬,这反倒令他感到不适,不过他现在没空在意这些,向东宫的侍女说明来意后,便坐在大殿内等待。

东宫没什么好茶,远不如宁王府的那些品类,茶香寡淡,柳叙白便当饮水般的浅浅尝了一口,虽然时隔多日,但殿内的血气依旧强盛,看来当日沈凛应是用了极为血腥的手段惩治沈潋,才会弄得这味道久久不散。

没想到自己居然有一天,可以这么自若的去往一个曾令自己恐惧万分的地方,他看着大殿中的一切,脸上不禁露出释然的微笑。

“琅環来了?”柳清舒的声音从后殿传出,柳叙白本能的想要起身迎接,但他趋势刚起,便觉得不妥,所以便重新落了座。

既然沈凛给他抬了身价,他就不能再自降身份,他不能浪费沈凛的这番好意。

“皇姐。”柳叙白淡淡的唤了一声,这声音冰冷且毫无感情,柳清舒坐在了他的对坐,面色憔悴,似乎在古恒的日子,她并不好过。

“难为你还愿意叫我一声皇姐。”柳清舒在沈潋下狱之后,境遇便一落千丈,从前旁人还会看在沈潋是太子的份儿上对她抱有尊敬,但如今不光是这东宫没落,连带她们这些女眷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影响,若不是因为两国即将开战,恐怕这婆娑城内也无她容身之所。

二人沉默半晌,柳清舒惨淡一笑:“对不起,这些年因为我的自私,让你受苦了,我知道这道歉补偿不了什么,但终归还是同你讲明才好。”

“我落得今时今日的下场,是我罪有应得,你看着应该开心才对。”

柳叙白清楚她的意思,之前他被掳走的时候,沈潋曾有意无意说起过柳清舒的事情,想来柳清舒在东宫之时,应是与他之前一样。

可柳叙白并没有感受到大仇得报的快感,柳清舒予他红袖招虽不是好意,但是确实保全了他,而且在琉蓉,女子并没有主掌自己命运的权利,柳清舒也不过是想为自己争取一次机会而已,所以相较而言,柳叙白并没有那么憎恨她。

“谁人受难,都不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柳叙白将手边茶端在手中,轻轻的吹了吹茶水上的热气,他眉眼未抬,沉声道:“我来不是同皇姐你评说是非的,昔事以往,不必再提。”

“你当初既给我一线生机,我便还了这情,你可以继续留在婆娑城,亦可去往你想去的地方,一切用度寒濯已替你备好,保你后生无虞,他将你的未来交还与你,但同样的,也需你告知琉蓉九川曾经的军部旧臣还有几成存活。”

柳清舒虽然身居内宫,但是消息网却格外发达,这是她的自保之法。所以这也是柳叙白来找她的原因,如果能寻得旧部投靠,那么沈凛发兵的理由就多了一层,里应外合也更有胜算。

再加上自己的批命,以皇子复仇为名,这一战便变得极为合理。

“所剩无几,恐怕今时就连他们的后人血脉都已凋敝断绝,涣言的手段你还不清楚吗?他怎会留活口?”柳清舒叹息道,她说的是实情,这一点便是柳叙白不在宫内也多少会有耳闻。

“也并非无人可用,有人愿意以卵击石便就有人愿意明哲保身。”

“我可以告诉你此人是谁,但我想求你,应我一件事。”

果然是带了价码,她如此一说,柳叙白便来了兴趣,这说明他说出的人对自己有着倾倒性的作用,他嘴角微扬,合理的交易,不妨听听。

“我不想回琉蓉,能否让我入宁王府?”柳清舒生怕柳叙白误会,在他正欲回绝前,马上补充道:“我不同你争,亦可不要任何名分,只是我想留下来。”

“这一仗无论打多久,琉蓉的败局已定,回去或是去向他处,与一个女子而言都不是归宿,我已无寻得良人机会,可否让我,入宁王府。”

“皇姐,你将主意打到了寒濯身上,还指望我不多想?”柳叙白没有想到这个代价居然如此之大,他自己也不过是仗着这张脸才能留在沈凛身边,柳清舒居然也动了同样的想法?这荒谬的条件让柳叙白笑出了声。

“你若不信,我可以毁了这张脸,亦可服了避子汤断了这子孙后福,或是你想让我做什么,我都可以。”柳清舒的请求变成了哀求,声音之中苦涩万分,但即便是这幅楚楚可怜之态,也没有动摇柳叙白分毫。

柳叙白将手中的茶盏重重的砸回桌上,茶汤迸溅,沾湿了他的衣袖,这条件他无法接受,任何事情他都可以退一步,但唯独沈凛的事情,他不能做出任何妥协。

“死了这条心,我不可能让你接近寒濯,皇姐,你应该知道,人在将死之际抓住的稻草,是绝不会让与他人的。”

“你不愧是柳涣言都不敢动的人,确实很会谈判。”

“但,我不是柳涣言,桌面上若是谈不妥,我便会掀了这牌桌。”柳叙白的话语便的狠厉了起来,这话既是威胁柳清舒,也是在替自己鸣不平。

他的身边只有沈凛,除了他,自己一无所有,他不甘心将自己仅有的东西分享给其他人。

柳清舒也没想到,柳叙白居然一改从前的柔弱之态,竟会因此发如此大的火,显然沈凛是他的底线,她很聪明,自然也明白若是这样谈下去,便只有谈崩的余地,所以话路一转,又道:“我不是想介入你与宁王的关系,而是我无处可去,琉蓉战败,上御都自然也会成为古恒的一部分,便是去往其他国度,亦会遭人白眼,我知道自己要什么,所以不会舍近求远。”

“你若还是担心,那我再添一礼赠于你,我将安置在上御都的谍者名单交给你,你想要什么消息便可自己提拿,不必在过我这里。”

“再退一步,以门客之名,做宁王府的属臣,这样,琅環可觉的满意?”

原来这才是柳清舒的真正诉求,先以不可接受的提议引出反驳,再顺坡而下达成目的,柳叙白读懂了柳清舒的话术,心情便也稳定了不少,如果仅是属臣,确无不妥,况且柳清舒这峰回路转的话语,倒是让他刮目相看,不凭美色上位,而是想以实力自证,沈潋当真是有眼无珠,如此一个智囊握在手中,居然并未察觉。

“这我无法做主,还需寒濯决断,但我会将你的提议转达。”柳叙白有分寸,此事若是直接应下,便是恃宠而骄,他断断不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

但柳清舒却露出了轻松的笑意,因为她知道,只要柳叙白开口,沈凛便不会拒绝,她观人多年,沈凛如何待柳叙白,她心中有数。

“好,那为表诚意,我先将你想知道的事情告知与你,你可还记得你过世多年的母妃?”

“她虽是没落将门之后,但亦有人与之交好,譬如,林鸿飞。”

林鸿飞?这个人对于柳叙白来说,既熟悉又陌生,熟悉是因为林鸿飞贵为琉蓉的兵马元帅,自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而陌生则是,他从未与此人有过任何接触。

而且据他所知,此人应未被柳涣言收入麾下,因为手中强兵在握,所以柳涣言也奈何不了他。

“说桩秘闻给你听,你母妃在未入宫之前,曾与林鸿飞有过婚约,当初你被送往姜川,你母妃下狱,他也从中百般周旋,只可惜舍了三川兵权却也只换了你一人平安。”

“你在姜川的一切用度,并非源自皇庭,而是林鸿飞暗中打点,你被柳涣言带回上御都后,他便没了你的消息,你也知道,有关你在上御都经历的一切,都是内庭之秘,林鸿飞常年征战在外,自是不能实时掌控上御都的内情,他只知你被接回了上御都,但却不知你受的苦楚。”

“若你想宁王如虎添翼,不妨寻寻林鸿飞,况且你的天命批文如今民间早已传遍,此事号召他入盟,岂不是万无一失?”

对于柳清舒的分析,柳叙白甚是满意,这一则消息,确实诚意备至,不过有关林鸿飞的事情他还需要沈修再辅证一次,他站起身,俯视着柳清舒,而后露出一副赞赏的姿态,“如此才谋,确有资格入宁王府做属臣。”

思虑至此,柳叙白不禁感叹,琉蓉皇庭并非无人,而是真正有才学之人都被那愚昧的天相之说,还有男女尊卑理念打压的站不起身,既然柳清舒所图的与自己不同,他到不妨将此事促成。

既然得了自己想要的,柳叙白便起身告辞,临走前,柳清舒幽幽嘱咐了一句,“琅環,小心唐韵。”

回去的路上,唐韵这个名字一直萦绕在柳叙白的脑中,毕竟他已见识过唐韵的手段,这超脱人外的力量确实难以控制,想到这里,他不禁又开始对沈凛的能力感到疑惑。

能从唐韵布置的陷阱中将自己救出,这绝非偶然,沈凛还有事情没有告诉他,寻个时机,他定得好好调查一番。

沈凛今日一直忙碌在朝堂之内,归来之时已是深夜,柳叙白也因等的过于困乏先行睡去,回到听秋馆的沈凛放轻了动作,桌案上一盏明灯摇曳,那是柳叙白为他留的。

他走到柳叙白身边,替柳叙白将滑下的被子盖好,但柳叙白却还未睡熟,这微弱动作直接让他睁开了迷蒙的眼睛,而后轻语道:“回来了?”

“嗯,等很久了吧?”沈凛立即更衣,翻身上床陪柳叙白躺着,柳叙白也十分配合向着他的方向靠了靠,“今日去了东宫?是去见柳清舒的吗?”

沈凛刚到王府便听到了下人的汇报,他有些好奇,一向不爱出门的柳叙白今天怎么专程去了东宫,所以趁着他醒着便随口问了一句。

柳叙白在沈凛怀中合上了眼,然后详细的将与柳清舒的对话内容说给他听,也将林鸿飞的事情交代了一二,包括柳清舒的请求,他也如数转达。

“这么大方?放心让柳清舒做我的臣下?不怕我动什么歪心思?”沈凛的关注点最先放在此处,他原以为柳叙白会严词拒绝,没想到他竟然同意了柳清舒的提议。

“她与我心思不一样,不论血脉亲缘,终归都是不得已自控宿命之人,她很聪明,对你来说,有益无害。”柳叙白三言两语就将自己的心思说了个干净,“若是你有心寻花问柳,我光靠锁是锁不住的。”

这也是在见过柳清舒之后,路上一直在想的问题,沈凛登位是迟早的事情,即便没了和亲之说,也少不了要因利益而广纳后宫,他容不下也得容,所以固宠的方式绝不是避着,而是坦诚而论,将利害关系放在明面之上。

沈凛身边不需要一个争风吃醋的怨妇,他也不想成为这样的人。

“怎么一点飞醋都不吃?这倒显得我小心眼了。”沈凛轻抚着柳叙白的后脖颈柔声问道,闭目的柳叙白却露出一丝笑意:“我可不喜食酸的。”

“琅環君善解人意的让我不知如何责备了。”沈凛轻笑,然后又道,“这柳清舒能不能入府为臣你自己拿主意便是,不必问我。”

“还有。”他探唇在柳叙白的眉心一吻。

“不会有人代替你,也没有人可以代替你。”

虽然柳叙白并没表露出自己很是在意此事,但沈凛却为了令他安心,还是多言嘱咐了一句,这既是说给柳叙白也是说给曾经的自己。

“你那边呢?回来这么晚,看来事情并不顺利?”柳叙白睁开眼,鼻尖抵在沈凛的唇边轻声问道。

话一到此,沈凛的神色便消沉了下来,他松松怀抱,让柳叙白可以与他直接对视,“琅環君,此番征战,恐怕得我亲自前往。”

“唐韵之事是原因之一,再便是琉蓉派出的迎战之人,正是你方才提到的那位林鸿飞。”

看来柳清舒的消息确实给的及时,林鸿飞既然是母亲的故人,那便有机会策反他,柳叙白有些开心,“那我……可不可以陪你去?”

“我所虑的正是此事,行军艰苦,你的身体经不住这样的折腾,所以……”沈凛还没说完,柳叙白竟激动的坐起了身,眼眸中闪过一丝慌乱。

“我不要,我不要留在婆娑城,我要和你一同去。”

这便是沈凛最怕看到的,其实若是带着柳叙白倒也并无大碍,只是他需要时间去寻找唐韵的下落,期间必须频繁使用自己的能力,而柳叙白若是在军中,他便没有机会。

虽说贴身保护是他最初的打算,但是总是以守待击免不了要落下风,况且若不与柳叙白拉开距离,唐韵根本无从下手,便也不会现身,他可将业火分身寄覆在纵偶丝上,若是柳叙白这边有任何风吹草动,他都可以第一时间移形换影赶回来。

所以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要如何安抚柳叙白的情绪,他现在就如同曾经的自己,表面虽然风轻云淡,但是内里却躁动不安。

“并非要你一直待在王府内,只是我需统军先行,林鸿飞的部队会在朔川与我军对垒,那时,我会飞鸽传书与你,你再从婆娑城动身来与我汇合。”

“婆娑城中还需人坐镇,阿修会回来暂待我的位置,我也同他说了,拿不准的事情都可与你商议,你需要留下,替我守好宁王府。”

沈凛的安排十分合理,柳叙白纵然心中千百个不愿,但他分的清轻重,现在不是自己耍性子的时候,他叹了口气,便沉下音来应了声好。

“听你安排,我等你的消息。”

看着柳叙白脸上落寞但却还强忍着顺应,沈凛有些心疼,若非情势所迫,还有唐韵的事情亟待处理,他何须勉强柳叙白,沈凛坐起身,柔声道:“我亦舍不得琅環君,但琉蓉欠琅環君的,我必须替你夺回来。”

说道这里,柳叙白的心中顿感暖意满满,这是沈凛的私心,是想为他讨个公道,所以他便也没有再劝阻,何况这也是他想要的,既然分别是既定的事情,那就珍惜当下共处的时间,“我会让日日在听秋馆守候,但你需向我保证,此去一定要平安。”

对此,沈凛倒是没有任何负担,此间估计除了唐韵,还没有人能伤到他,“放心,此程一定兵至敌破,战战呈捷。”

“何日启程?”

“三日后。”

柳叙白扑在沈凛怀中,尔后故作遗憾道:“唉,三日就三日,你便多担待些吧!”

什么?担待什么?沈凛还没反应过来柳叙白话中含义,便被他扑倒在床,“我便以此身为贺,愿宁王殿下,玄甲策马青云路,此去承势驭长风。”

“琅環君的壮行礼,真是特别。”沈凛闻言便将挥袖扑灭了桌上的晚烛,探手将床幔合起。

三日后,沈凛便率众军从婆娑城出发赶往姜川,临行前叮嘱柳叙白他赠与的锦囊必须贴身存放,便是沐浴休眠也不能摘下,柳叙白应了多次,沈凛才放下心来。

柳叙白没有去城内送行,一是因为他的身份不适合出现在这样的场合,沈凛不在身边,自己还是不要挑战那帮老臣的底线,二则是因为他怕自己控制不好情绪,反倒给沈凛添堵。

他站在听秋馆的银杏树旁暗自伤神,他抬头望着那高耸的树干,庭前阳光正好,迎目望去竟有些睁不开眼,他心中惆怅,再见沈凛之时,只怕又到了那个落雪的时节。

江绰作为近卫,自是陪同沈凛一起去了姜川,沈修也因暂代朝事而忙碌不已,昔日热闹的宁王府如今只剩下他一人,放在以前,他会格外享受着宁静的时刻,但此刻他心中除了无限的空虚再无其他感触。

但柳叙白知道,他不能空耗时间,不然这样的寂寞会将他逼疯,所以在沈凛走后的每一日,他都在听秋馆翻阅沈凛曾经批改整理的文卷,经常伏案入眠。

除了熬夜勤学,他便是坐在那银杏树下,等待沈凛的消息,许是怕他担心,所以传回的消息,沈修总是第一时间送到宁王府让他先行阅过。

而柳清舒也确实不负他所望,在入府之后,如约将谍者线网尽数交由了柳叙白,并与时长与柳叙白一同分析琉蓉境内的战况,时不时也会将一些谍查到的消息送往前线,供沈凛参考。

巧的是,二人在书信往来中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并没有过多的谈情诉爱,多半是交谈公事,只有句末短暂的问安贯彻始终。

柳叙白在将今日的谍报放入竹筒后递给了柳清舒,“速速送往毓川前阵,不可延误。”柳清舒此时以将繁琐的锦衣华裙换去,身着一套干练的简装,长发高束,俨然一副军师智囊之态。

她十分熟练的将竹筒放在传信的白隼踝间,而后一抬胳膊将其放飞,待她折返入堂后,看到柳叙白还在细读着之前的信函,便温声说道:“宁王殿下已经离都三月有余,仅这一句问安,你不担心吗?”

“当初你可是对我都防着,如今他一人在外,怎么不见你多问几句?”

“总是将心思放在别人身上,对他是负担,对我也是。”柳叙白将信函放在烛火间点燃,然后凝视着那火光淡笑道:“这也许还得多谢你。”

“谢我?”柳清舒不明所以,柳叙白将手中还在燃烧的信纸放入火盆,而后道:“不错,在你入府前,我曾想过让他眼里之有我一人,但是你的存在提醒了我,你没有心思,却不代表他身边不会出现别人。”

“我要的,是不可替代。”

“所以我必须与他势均力敌,谁也不会容貌依旧,没了皮囊,还有头脑,便是有朝一日他对我没了兴趣,也不会轻易弃我。”

“便是弃我,也不至于再回到任人宰割的日子,这既是成全了他,也是成就了我。”

柳清舒闻言,心中也感慨万千,从前她与柳叙白接触的并不多,但每见柳叙白一次,她对他的印象便刷新一次,她是亲眼见证了一个人的蜕变。

无论是性格还是格局,都呈现出了与之前完全不一样的状态。

“你能这么想最好,多替自己打算一些,才是长久之道。”

柳叙白笑而不语,因为只有他心里清楚,这么做,不过是东施效颦罢了,他不想输给那个柳叙白,不想败给回忆,他承认,现在的他远比之前要贪心的多,他甚至动了想要替代那位柳叙白的心思,所以,借着沈凛不在时间,他必须强迫让自己成长。

沈凛爱的,是强者。

所以,他就要成为强者。

又历一月有余,阵前捷报连连,这对整个古恒朝堂来说,都是一件喜事,而只有柳叙白一人看着这报书有些苦恼,因为不日,沈凛的兵马就会抵达朔川,那时,便会对上林鸿飞。

对于林鸿飞,这些时日柳清舒已经将他的生平过往悉数都告知了自己,包括对于母妃与他从前旧事,林鸿飞此人性格沉稳,而且极会审时度势,对琉蓉更是忠心耿耿,但对于处理自身情感问题时候却有些胆气不足,这也是他为什么没能将阻止柳叙白的母妃入宫的原因。

柳叙白指间轻巧的桌面,他在思考,在林鸿飞心中,心中遗憾与赤胆忠诚究竟哪一个更重要,自己这张脸虽然是一张王牌,可以击溃林鸿飞内心的防线,但是要他归顺恐怕筹码不够。

“琅環君!”门外突然响起了沈修的声音,他来的很急,显然是有什么要事传报,脚下没留神,险些被门槛绊倒,柳叙白赶忙上前扶住他,见他面色焦灼,以为是沈凛出了什么事。

“何事如此慌张,是不是寒濯……”

“不是不是!”沈修一听他的话便马上打断,免得他胡思乱想,他连换了好几口气,然后将柳叙白放在桌上的余茶一饮而尽后才缓过劲儿。

“慢慢说慢慢说,别着急。”柳叙白抚着他的后背替他顺气,然后又赶忙倒了一杯茶递于他。

“兄长来信了,大军已至朔川境外安营扎寨,琅環君,你需尽快启程了。”沈修伸手想要接过茶盏,但柳叙白却指间一抖,差点让茶盏滑脱,沈修连忙上手接住,茶水滚烫,他将茶盏在手里倒腾了一番便赶忙放回桌子上,然后将烫红的手指捏在耳朵上降温。

到了吗?终于到了要与沈凛见面的日子?柳叙白心中欣喜,一时间竟忘了一旁的沈修还在抓耳挠腮。

沈修用手肘磕了磕柳叙白的身体,“喂,琅環君,还等什么呢?赶快收拾行囊出发啊,莫邪已经在外等待了,他会护送你到姜川,之后自有人回来接你。”

“啊?好。”柳叙白还沉浸在刚才的消息之中,久久不能回神,这时柳清舒从后堂出来,正巧听到他们的对话,便噗嗤一笑道:“看来还是我的谍网更快些,东西帮你收拾好了,以命人装车了。”

继而转向沈修道:“岚王殿下,愿赌服输吗?”

“嚯,柳清舒,你该不是半路截了我的消息吧?”沈修叉着腰,满脸写着不服气,二人都是常年控制谍网的人,所以兴趣相投,一来二去便有了分个高下的想法,这并不是他们第一次打赌,所以每次都会让柳叙白做见证。

看沈修的样子,恐怕这次的彩头要出血不少,柳清舒掩口轻笑:“我有能力截了殿下的消息,也不失为一种实力不是吗?”

“你作弊,这局不算,重来重来!”沈修当即反悔,可柳清舒却不依不饶,然后将话头引向了柳叙白:“反正一向都是琅環说了算,不若你问问他。”

柳叙白看二人拌嘴,刚才的情绪也缓和了不少,“阿修,你赌品好些,输了便是输了。”

见柳叙白开了口,沈修也只能撅起嘴,随后翻了个白眼,然后依依不舍的从口袋里摸出一块白玉递给柳清舒,“好好好,给你给你,我可就这么一块,虽然比不了那些能工巧匠的造物,但也是我熬了几夜雕的,你爱惜点。”

柳叙白抬眼望去,竟是一块兔子形状的小玉雕,这玉料看着不是什么贵物,但沈修手巧,雕琢的有模有样,柳清舒坦然收下,然后故意在沈修面前晃了晃说道:“下次,就赌你的绛玉骰子,若不想输,便加把劲。”

说完便走到柳叙白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去吧,别让宁王殿下等急了。”闻言,柳叙白也不再耽搁,从听秋馆翩然离开,身后还不断传来柳清舒与沈修的斗嘴之音。

门外,冷雨侵袭,莫邪站在车马旁来回徘徊,见柳叙白从里面出来,便马上迎了上来,“九殿下,上车吧,此去路途遥远,末将将为殿下保驾护航。”

“有劳了。”柳叙白踏步上车,待他坐稳之后,车马便开始摇摆行动,这一颤,令他方才才稳下的情绪又变得忐忑起来,上次这么不安,还是随柳清舒来婆娑城的时候。

那时他不知自己的命运将会如何,所以一整路都心惊胆战,如今虽然已经心境不平,可心情却是喜悦的。

从前没有在信函中写过的担心,此刻全部涌上心头,他不知沈凛这些时日可否安健,毕竟只是一个问安,并不能说明他的身体情况,何况仅仅四个月度便已攻到了朔川,这说明沈凛几乎没有怎么好好休整过,两军对战,难免会负伤,不知身在战场,沈凛有没有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

原就到了休息的时间,柳叙白有些困乏,在那摇晃之间便沉沉睡去。

而身在朔川的沈凛,却时刻关注着柳叙白的情况,常在柳叙白不知情的情况下潜回婆娑城探查一二,他不能在婆娑城停留太久,免得被人发现,所以只是匆匆的瞧上两眼便移行回帐中。

好在柳叙白并没有像从前那般,而是在他不在时候彻夜苦读,有时只穿着一件单衣便睡倒在桌案前,沈凛怕他身子受不住便总会在夜间替他披好外衣,只有这些微末的关心不至于让柳叙白起疑。

自姜川起兵之后,沈凛便一直在探寻唐韵的下落,包括沈修和柳清舒交错的谍网,似乎都没有在上御都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柳叙白在宁王府内也没有再遇到任何危险,难道唐韵打算就这么潜遁了?

一路下来,有关方士术士的消息他从没有放过一个,但多半都是些江湖骗子,难不成他计谋出错所以逃离了此间?但是凭沈凛对东主的了解,他是绝不可能这么轻易放过自己与柳叙白的,多半又在筹谋什么新的诡计。

柳叙白车马已启程半月,再快也需十日才能抵达,这些时日快军行阵,也该让大军整修一番。

“来人。”沈凛将在帐外守夜的江绰唤了进来,“你今日出发,带一队兵马,去接应琅環君。”

“可殿下你……”这一仗虽然打的所向披靡,但是到了朔川的地界,江绰不得不有些担心,此地要直面的是琉蓉的最强兵马,难保他们不会趁夜暗袭。

“琅環君的安全更重要,想要让林鸿飞臣服,唯他不行。”

军情当前,江绰没有拒绝的余地,转身便出了大帐前去准备,待身边并无一人之后,他便将千叶印记唤出查阅,林鸿飞与柳叙白此间的生母颜若真的过往他已看了千遍。

每每看到颜若真被迫入宫之时,沈凛便心觉惋惜,颜若真原本也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从前在府中虽是困顿但却自在,但这样一个活泼灵动的人却被这宫墙困了一生,柳叙白那从前洒脱的性子,多半也是随了颜若真,但可惜颜若真没逃过那宫中的尔虞我诈,与柳叙白一样,因为一纸不祥的判书而被赐下三尺白绫。

林鸿飞便是追悔莫及也无法将她保全,颜若真死后,他将这份悔意全数倾注在了柳叙白身上,虽然从未谋面,但他一直暗中护佑着柳叙白,但随着柳涣言的崛起,柳叙白便彻底失去了消息,而姜川那边也起了一场大火,让这一切都无迹可寻,他失了边关三川的兵权,所以也无法前来自查。

正巧琉蓉与古恒战事在即,所以他便也无暇抽身回上御都打探消息,而再得消息便是柳叙白已回到上御都安然无恙,他便也放下心来。

千叶印记中有一点一直令沈凛很是在意,那便是林鸿飞后期的动向,在自己向琉蓉讨要柳叙白的时候,林鸿飞在边境是得了消息的,按照常理来说,他不可能放任这种事情发生,但林鸿飞却似乎在这个时候见过了什么人,此人的姓名不知,但自那之后,林鸿飞便消停了下来,一直待在朔川未归。

沈凛怀疑过,这个被隐去姓名的人也许就是唐韵,但是他做了什么让林鸿飞如此听他的话?难道也是用术法吗?

但唐韵有这样的能耐,就该直接将林鸿飞除掉才对,留着他,一定还有别的用处。

之前一直忙于周旋战事和柳叙白之间,他也没有静下来细想这个问题,此时正值大军休整,他才有时间好好考虑这其中缘由。

他突然想起来柳清舒最近一次送来的消息,里面提到林鸿飞在朔川这些年的动作,似乎暗自在培养人马,因为这突然多出来的兵马,他并未向琉蓉皇庭禀报,这足以说明,这是他私养的精兵。

柳清舒也是费了好大的功夫才从朔川探到如此确切的消息,她派去的一路谍者,仅剩了一人返回,且回来之时已神志不清,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对于朔川的情况,他只断断续续的说了一些后便彻底疯了。

能让一个受过严苛训练的谍者疯癫,恐怕这道暗兵有些不同寻常,比如,他们能力并非源自此间,沈凛忽然感知到了什么,难道说林鸿飞与唐韵达成的条件之一便是让唐韵帮忙培植一队不败的甲兵?

如此说来,倒是合理了许多,恐怕林鸿飞也动了反心,但苦于兵马不足,加上那时还有一个并驾齐驱的柳涣言,想要保下柳叙白,还琉蓉一个太平河山,他能做的就是反攻上御都,然后集结重将发兵古恒。

而唐韵先是在婆娑城与柳叙白会面,希望他能合作,见他不合作便舍了这枚棋子,继而躲回了朔川,留着林鸿飞的原因,是为了有一个暂避之所,而且造成混乱,他更有机会对自己和柳叙白下手,这一路顺利行径,估计也是唐韵故意授意,为的就是让他们二人可以在朔川对上林鸿飞。

怪不得上御都完全探不到他的消息,但千叶印记中却对这队兵马没有任何记载,难不成是唐韵使了什么撒豆成兵之术吗?

看来,这次对阵,免不了要与那只暗兵交锋了,而且真到此刻,恐怕林鸿飞也会性命不保,毕竟他如果得知柳叙白的境遇之后,一定会想杀了唐韵。

沈凛他挥手将印记收起,这时帐外士兵来报,说抓了几个琉蓉的斥候,逼问之下得知自己长时的按兵不动,让林鸿飞有些坐立不安,所以便派人开始探听消息。

既然如此,那不如会会吧!

沈凛原想等柳叙白来了再说,但是既然林鸿飞已经坐不住了,那自己就先行一军。

“传令下去,明日进军朔川。”

次日,前军挺进至朔川城郊与朔川军相望对峙,沈凛一早便在等着消息,看林鸿飞打算如何应敌,大帐内的将领都已整装待发,直到下午己方斥候才传来了消息。

林鸿飞的先锋部队派出盾兵作为前阵,枪兵滞后不动,盾队呈人字箭头状合盖覆顶延进数里后便落盾停步,再无动向。

“殿下,这林鸿飞是何意?”一旁戎甲在身的梁策有些不解,林鸿飞用兵如神,怎么会在对敌之时使用防御阵型?未免太折自己将士的士气了,如此谦退意欲何为?

“何意?这便是挂了一张免战牌给我。”沈凛一眼便瞧出了这其中含义,看来林鸿飞是有话要与自己说,此举是便是邀约。“去,依照他们的方式,将我军也调整成防守阵型。”

“全军喊话,今夜戌时,鸣鼓为号,我自会应邀而去。”

“殿下可是要夜谈?”梁策见状便也明晰了起来,继而又道。

夜谈乃是双方战意不足,且敬对方为仁义之师的举动,停兵列阵,双方将首对桌而坐,各备席面,对饮欢谈,若是理念一致便可休战息兵,同道而行,若是理念不合,亦或说服不了对方,那便各归其营,明日刀兵再战。

沈凛点点头,而后语气轻快的说道:“是,林鸿飞不想打,那便听听他要说什么。”

虽说夜谈之举是两军阵前常有之事,如此并无不妥,但朔川是上御都最后的防线,难保林鸿飞不会在此使诈偷袭,众将正欲开口劝阻,沈凛便制止了他们。

“林鸿飞既然行的是君子之兵,我便该以礼还之,避而不出,岂不有损我军威名。”

“若是能凭三寸之舌,不战而屈人之兵,岂不更好?”

“莫要再劝,备下今夜的席宴吧。”

朔川城外,沙烟弥漫,整个战场都弥漫着一股肃杀之气,停兵之后两方都再无动向,安静异常,直到夜幕将袭,四方金鼓齐鸣,声声催促着晚阳西下。

沈凛下令命枪兵工兵后撤,盾兵前行千步,但此举却让众将大为震惊,盾兵此刻已出最远射程,如此会面,沈凛岂不是将自己立于了险地?

而沈凛却不以为然,声称对方既然拿出了诚意,自己便也需表明态度,而且这也是对林鸿飞的威压,只身赴会,显然是对于自己的实力信心十足。

香尽两柱后,沈凛便决定前去赴会,梁策刚将盔甲拿来准备替沈凛穿上,沈凛便挥手制止:“不必,我着布衣去。”

“殿下,万万不可!”梁策被吓出了一身冷汗,虽说他知道沈凛总是出其不意,但是这样的举动太过冒失,若他有个闪失,整个古恒都会收到波及,怎么可以拿自己的生命如此儿戏?

“我说了,不必。”沈凛也懒得解释,便直接出了大帐,梁策在一旁急的团团转,江绰不在,他根本不清楚沈凛的用意何在,但是沈凛一向不喜人多问,所以他除了吩咐弓队从侧保护,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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