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与乾清宫相距不远,不过一刻钟,贺祁已然回到乾清宫。尚未从御辇上下来已瞧见廊下的孙绮瑶,他懒怠理会,下得御辇径自步入正殿内。
“妾见过陛下,陛下万福金安。”守在床榻旁的何美人起身迎上去,垂首与贺祁行礼请安。
太医也行礼道:“微臣见过陛下。”
贺祁与他们免礼,行至床榻旁,去看昏迷未醒的薛芙。
太医从旁说明薛芙的情况:“薛美人伤在左侧额头,伤口不算深,已止住血,只待以伤药包扎,再养得一些时日应无大碍,大约一会儿便能醒。”
贺祁目光在薛芙额头那处伤口停留。
不知为何,他想起自己在御书房时那阵刺痛。
真是巧。
她今日伤到脑袋,他便犯头疾。
贺祁又记起那一巴掌。
如今回想起来,那一次据福顺喜禀报,薛芙是先挨下一巴掌的。
太医迟迟没有等到皇帝只言片语,却发觉皇帝面色逐渐阴沉,一时冷汗涔涔,以为皇帝在为薛美人受伤不快:“陛下勿要太过忧心……薛美人会平安无事的。”
除去请安外始终沉默不言的何美人洞察殿内气氛变化。
薛芙受伤,陛下生怒,有人又要倒霉了,从薛芙受伤起注定如此,她垂着眼,一颗心无波无澜。
“先包扎。”
贺祁对太医说得一句转而离开侧间。
何美人被请过去。
坐在案几后的贺祁淡淡发问:“你亲眼瞧见孙美人将薛美人推倒在地?”
何美人一福身,回答,“妾正巧在附近赏花,清楚听见薛美人质问孙美人为何要推她,赶过去时薛美人已经倒在地上,头破血流。”略一迟疑,她又轻声道,“妾记得,妾赶过去时,薛美人和孙美人的大宫女皆不在她们身边。”
贺祁觑向何美人:“所以你不曾亲眼得见。”
不等她开口,贺祁冷淡说,“朕晓得了,你先回吧。”
“是。”何美人福身行礼告退。
在她即将踏出乾清宫正殿时,她听见殿内响起皇帝陛下的声音。
何美人放慢脚步,将贺祁的旨意听得分明:“既证据确凿,福顺喜,传旨,孙氏品行不端,不堪美人之位,贬为宝林,禁足一月,罚俸半年,以儆效尤。”
见也不见孙绮瑶便下了旨。
向来淡定的何美人忍不住皱了下眉。
可这本就是帝王。
不容忤逆,生杀予夺一念之间,今日生,明日死,半点不由己。
她便也无心求这帝王荣宠。
她只想在这吃人的深宫之中好好活下去。
薛芙算得到会有妃嫔听见动静之后去凑热闹,但算不到这个人是何美人。上一回在永寿宫何美人的冷淡她颇有印象,今日反而替她作证,若不是为了趁机卖她人情便是有其他的目的。
不过也不重要了。
她方才听见外面传来皇帝的声音,孙绮瑶被贬为宝林,兼之禁足罚俸……
啧,又要有些日子见不到孙宝林了。
目的已达成,薛芙身心放松躺在床榻上装睡。
一时暗自回想着御花园里的事。
孙绮瑶此人比她预想中更欺软怕硬,故而在她得宠之时,孙绮瑶不会敢再对她下毒手。堪破这一点,她才主动出手,用这样的方式让其再次受罚。
禁足、罚抄宫规伤不到孙绮瑶什么。
只有让孙绮瑶跌落,落得原本的薛芙那样的处境,这个人才会真正的痛。
她当然也不至于为了一个孙绮瑶伤自己太狠。
撞向假山时,力道、角度,伤口大致位置,无不在她掌握之中。
伤及脑袋,又鲜血直流,瞧着确实可怖。
但,她感受不到疼痛。
自不是伤口不疼,而是如同之前那样的情况——她失去疼痛的能力。
这事儿诡异,于她倒谈不上坏。
思忖间,耳边捕捉到脚步声,知是贺祁进来侧间,当脚步声离得越来越近时,薛芙缓缓睁开眼。偏过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贺祁身上那一袭明黄龙袍,目光上移,与贺祁的视线撞在一处,她听见贺祁说:“爱妃这身子继续折腾下去,几时才能痊愈?”
薛芙感觉出贺祁的试探。
她不认为今日自己在御花园这点儿把戏皇帝一定看不穿,只不过即便看穿,皇帝应当也无所谓。
六宫妃嫔,不拘是何分位,在帝王眼里又算得了什么?
但她不会主动承认的。
皇帝可以选择戳破或者不戳破,她却绝不会主动承认。
被洞察心思,那是皇帝明察秋毫、细致入微。
承认自己有心机,无异于承认自己有戏弄帝王之心,皇帝只会不喜。
“陛下……”掩起心思的薛芙脸颊一红,飞快别开眼低声说,“今日实乃意外,妾日后定会仔细将养身子,早日痊愈,以服侍陛下……”
贺祁:“……”
他是在说侍寝的事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