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是在拥抱失而复得的玩具,他抱了很长时间,长到很长时间之后他才发现自己的妻子失去了行走的能力。
“你的腿发生了什么?”俞洄克制住想要抽动的面部神经,逼着自己去看那双无力的腿。
危浅灯低头,轻声道:“我被带过来的时候不太听话,给打断了,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感知。”
“谁打断的?”俞洄又惊又怒,但他等到的不是准确的答案而是危浅灯泫然欲泣的神情。
危浅灯用一种能将人心动看碎的目光看着俞洄,眼中泪水似乎已经盈满。俞洄和危浅灯对视,然后在对方令人心碎的目光中后退,停止发问,紧接着,危浅灯将头埋进了俞洄胸口,啜泣出声。
俞洄温吞、平和,在他终于想爆发一次的时候危浅灯将这份怒火又一股脑藏好了。
很久不见的妻子,加上一个被“流放”的自己,俞洄和对方抱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讲着话。
“你在山上待了这么长时间都是怎么过来的?有人送吃的吗?”
“有,是一个半月村的小姑娘。”危浅灯恍若已经不记得自己在这个山中经历的悲痛苦难。
“她很乖,很好,会瞒着家人定时给我送一日三餐,甚至还有衣服,其实我在这里生活没有很糟糕。”
没有床榻、被褥,每日只能躺在凉兮兮的地上,这样不算糟糕还有什么算?俞洄记住了危浅灯口中的人,但没有将危浅灯后半句话当真。
危浅灯和俞洄说,村民们不会再来这个山洞,但是在俞洄的询问中没有说明原因。
之后俞洄将食物和水留下,离开眼睛已经哭红了的危浅灯,走到了昨天村民离开的反方向。他往那个方向一直走,又看了周围的一些建筑,然后终于有个圆形祭坛进入了他的视线。
祭坛大约一米,前方是一级级石阶,俞洄没有走上祭坛,他只在祭坛周围转悠,他看见了祭坛前方写着山神的石碑以及边缘处那具仅仅贴着一层皮的尸骨。
他上前查看了尸骨身上的特征,发现这具尸骨刚好缺了一根小指,和最后一位受害者相符。
再回想将人送到祭坛的村民,他想村民应该是用这些受害者当山神祭品,但昨天晚上的惊叫是怎么回事?这里又为什么会只有一具尸骨?难道说那个山洞是专门用来丢尸骨的地方?
最后一点不太对,要是山洞是专门用来丢尸骨的地方那他们昨晚离开的时候不顺手把尸骨带下去,还是说被“吃”干净的尸骨还需要在祭坛旁边摆一下?
那浅灯为什么能活到现在?
一番思索过后,他回到了半月村吃了午饭,紧接着于大家都去干农活的时候开始在村长家寻找线索。
俞洄在村长的卧室里看见了一个翠绿的玉牌,边缘是最简洁的平整光滑,中间一个俞和一个危。玉牌放在一个平时不是很容易翻找的地方,村长平时应该不会特别注意玉牌在没在。
在他的记忆中,这是自己和危浅灯订婚时的信物,于是俞洄将东西收起来了。
当继续在卧室寻找的时候,俞洄看见了一件东西,那是一张红纸,红纸上面写着行字。
“半月山有神,神予半月山以长生”。
还是山神,但俞洄既然已经知道这位山神的存在,更想知道的是山神什么形态、实力如何、有什么弱点,而不是眼前这些证明存在的东西。他盯着“长生”两个字多看了眼,然后将红纸放回原位。
之后在村长回来前,俞洄躲进了自己房间。
俞洄已经找到了一些和山神有关的消息,他想再接再厉,但他在这座山中遇见了危浅灯,危浅灯双腿受伤,无法独立行走,现在只有他能将危浅灯带下山。
她已经在山中待了很久,他一定要先保证她的安全然后将人带走。两人一起下山,之后俞洄再换一个安全的工作,最好是一位教书先生,之后两人就可以幸福生活在一起了。
俞洄饭后再次上山,见了危浅灯。
他单膝跪在危浅灯面前和她平视,说:“浅灯,我们现在就走。”
危浅灯惊讶地看向俞洄,然后眼神惊慌,“现在吗?不行,我还不能走。”
她那双纯黑的眼眸低垂,像是两颗没有光的石头,但她的身体似乎正在颤抖。俞洄在她身前,双手安抚性地虚虚放在她的肩膀上。
“为什么?”他不解地盯着危浅灯的眼睛,“山洞里面的尸骨,我在祭坛上也看见了,浅灯,这座山里有怪物,要是我们再待下去我们会被吃掉的。”
他声音沉着冷静,致力于将身边人起伏的情绪带向平稳,但他失败了,接下来危浅灯就连声音都打着颤。
“你先走吧。”
“你先走祂不会那么快动手,但我们一起走祂一定会出手的。”
她抬头,干净漆黑的眼睛和俞洄对视,“我是祂留到现在的存粮,我不能走,我走了祂会生气,到时候我们谁都走不了。”
危浅灯坐在俞洄面前直愣愣看着他,那双黑色的眼睛像是两个纯粹的钉子,钉在白白净净的画布上,然后技艺高超的画师在画布下方简单利落的划出了一道最显眼的红。
什么叫是诡怪最后的存粮,俞洄不认为诡怪要是真想吃一个人会将那个人留到最后,再说了,怪物接下来很可能会继续引诱人类。
俞洄刚要说话危浅灯继续出声:“下回走吧,你下回来得时候再将我带走,差不多二十天后,诡怪长时间没有进食力量衰弱,我们那时候走最合适。”
危浅灯的神情实在自然,似乎她现在说出口的就是她能想到的最好做法,然而,这个做法怎么听都是漏洞。
时间缓慢流逝,不能再等了。
“危浅灯,你怎么能肯定二十天后我回来看见的不是你的尸体?我们是人,普通人,我们预料不到诡怪会什么时候动手!”
危浅灯再俞洄焦急的目光中缓缓摇头,“我知道,俞洄,我再这里已经待了六年,六年的时间里山里不知道死了多少祭品,我却还活着,俞洄,我和普通祭品不一样。”
确实不一样,但究竟是哪里不一样?
鬼使神差的,俞洄离开了。他没有惊动任何村民,将危浅灯一个人留在了山上。
……
“你说他不一样,我没有在他身上看见和普通人一点不一样的地方。”
“明明看起来就很不一样啊!”小女孩摇摇头,用稚嫩的嗓音说着。
“你说的不一样估计是看脸吧,要是从那张脸上看确实和其他人有点不一样,不一样的好看。”干净的声音轻笑,山洞中有声音反复回荡。
“我说不一样肯定是不一样的,说不定你之后才能发现。”
“这么说的话,要是我永远都发现不了就说不了你说的是假话了?”
小女孩摇头,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