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本能的反应，离尘闪进李玄乙掌心。

贺如岳掀了桌案一掌袭击，生生将李玄乙逼下殿去。一高一低，一仰一俯，流转过时空，无数记忆在此重叠，此时此地，只是一对师徒相对无言。

李玄乙站在殿中，感到气流受着贺如岳的应召蜂拥而至，在这大殿内缓缓凝聚起无法阻挡的可怖飓风。指上结印，一道灵诀掐出，李玄乙脚下霎时展开金环法阵，任尔狂风，她自岿然。一面是风疾雨骤，一面是金石千钧，一座大殿，各成两势，虽有师徒之名，今却是分庭抗礼，难分高下。

这动与静最终陷入一种平衡的困境里，两人像一卷被人握在手里的丝帛画。李玄乙已听见裂帛之声，利落的一道斩下，往日师徒情义便都要被抛却脑后，等一场决战在前。可谁也没有先动，只是这样僵持着，任风灵与冰灵沉默地相斗。

“陈留说如到此时，要我一定问你，愿不愿意加入我们。”贺如岳说是问，却似乎没有要问的意思，无顾身侧愈急的风流，平静地讲道。

“不可能。”李玄乙没有一瞬的犹疑，她这样仰着头去看贺如岳，就如同读书时坐在教室里仰望台上的老师时一般，“您说过，认定的路就走到底。”

贺如岳笑了，而后长叹一声：“难为你还记得我的话。可是李衍啊，绊脚石是一定要被铲去的，你我各行己道终有一天要拔剑相向。”

“您早知有这样一日吗？”李玄乙忽然想到自己与李衍的长相并不相似。

贺如岳点头，伸手轻轻捋过颌下飘飘白须，道骨仙风。

什么时候呢？什么时候认出的自己，放自己下山的时候，收徒的时候，还是更早的时候？又是怎么认出自己的，认出了自己又为什么放任——为什么放任自己力量长成足以与他抗衡？疑问在李玄乙的喉咙里挤挤攘攘，被舌头一堵，不知该先问哪一个。

“我们找到你的时候，你刚十三岁。”贺如岳似乎看穿了李玄乙的心思，先开口道，“知道你跃迁后，我们就开始找了，可惜你是意识跃迁，身上根本没有研究所的标记，我们丢失了你的坐标。虽然无法破坏原有的结构，但陈留写了一条新的代码植入，放大楮行的灵力影响。”

“我们知道，他一定会去接你的。”

李玄乙瞳孔一震，她想起楮行曾经自言自语说的那句“不过是01异动”，忽然意识到这一切意味着什么，浑身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我们等了十三年，直到寄云山出现异常能量波动。”贺如岳叹道，“那两个高天资的孩子本是没有这样的资质的，李衍。”

这异常就像黑暗中高高举起的火把，霎时擦亮了漆黑一片的环境。这是一块足够显眼的明靶，于是猎手可以放心地张弓搭箭，去射中那颗红心。

“为了防止误差，我们让九重使们清理了整片寄云山。只是没想到，楮行回去的时机这样巧。人算不如天算啊……”

贺如岳说着，忽然感到对面与自己相持的力量剧烈地波动起来，他看着那张仍显稚嫩的脸上眼里有怒火滔天。李衍还是太年轻，情谊对她来说太重要，所以旁人轻易便可挟此撼动她的镇定。而这不过是一点对生命的轻蔑。

他心中古井无波，敛在袖子里的手一动，一道风刃便直直向着李玄乙面门袭去。风声破空，如鹤唳尖锐，李玄乙从汹涌的心绪中惊醒，抬手直接将那力量打散，无视贺如岳倾轧下来的灵压往前一步，又问："早知有今日，当初为什么还要收我为徒，帮我修炼？"

“为人师者，还是想看自己的学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从前和你说，你是我最后一个学生，也算是我最后能履行的承诺了。”贺如岳答。

“老师，回头……”李玄乙狠狠咬住了自己地舌头，她想说回头是岸，可她终究说不出口。倘若回头，哪里是岸呢。她没有权利替旁人原谅任何事，她也没法原谅任何事。嘴里的血腥味弥散开，被李玄乙尝出眼泪的湿咸，他们已经截然对立，中有天堑，无法跨越。

贺如岳摇头，他往下看自己的掌心，再抬眼，“我已经在这条路上走了太远，回不去了…李衍，拿起刀来！”

“拿起你的刀，与为师一战！”

他有太多想了结的事，这些事唯有生死结局，没有第二条路可走。而他最得意的学生啊，一定可以懂的。

李玄乙又一步上前，在大殿的玉阶下站定，伸手往旁一抓将离尘握进掌心，而后躬身，“法修院亲传弟子李玄乙，请半神赐教！”

两滴泪砸上玉阶，溅湿了脚下柔软的地毯，风刀袭过，那水痕转瞬消失。

李玄乙立刻动用蹑风追影飞身想要往上，面前却忽然逼近一道阻拦的危险气息。她瞬间拧身往旁撤去，刀往前一撑想要借力，只听“叮”的一声，刀锋划过无形的风墙，在短暂的一息停滞里，她的鼻尖几乎已经顶上墙面。如若再晚一分收势，自己必将直直撞上这面风墙。

刚刚此处什么也没有，风墙的出现不过是一呼吸间的事。贺如岳是风灵，虽不如旁的风灵一般选择修速，而是利用与风的联系，自如地掌控气流，但速度作为风系灵地天赋，又有修为助力，如此可怖的速度对他来说不在话下。

李玄乙一道冰灵力凝在掌心，生生破开风墙再往上走，又被四面八方袭来的风刀迫退往下。蹑风追影到了二阶仍然比贺如岳慢上三分，进进退退，这长阶仅仅上至一半，李玄乙就已感到力竭的苗头。而贺如岳站在上头，面色如常，衣袍飘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