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弟子风风火火闯进殿内,向着慧真行罢一礼,"住持,楮先生到了。"
慧真点一点头,向李玄乙伸出手。李玄乙轻轻牵住随他向外走,那只手温热的,一如三月春风。她低头看着那只手,久久无言。
方到寺中空处便见到一个蓑笠翁抱手,见到李玄乙二人便掀起斗笠,齿间衔一根狗尾草,笑起来八瓣白牙明晃晃,"你都长这么大了,小燕。"
"你倒是做甩手掌柜。"慧真淡淡道。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李玄乙就这么站着,在这份久违的平静与安适里,她希望一切是真的。身后,弘净腰上系着白兜布,从后厨探出声来向三人大声喊道:"粥好了!"
三碗粥搁到木桌上,热气腾腾,五色的豆米相融。楮行还在大谈这些年在外遍访名川的事,讲他入潮生谷深处遇蜃族学易容术,讲他混在人群中看城邦兴衰成败,说着忽然向李玄乙道:"此次我去碧虚,那位少城主和你年龄相仿,名字叫……叫什么来着?"
"谢行云。"李玄乙接答那个名字,心头晃了一晃,这份安适裂出一道缝隙。
楮行两掌一拍,"不错,正是这个名字,……你怎么会知道?”
李玄乙默默搅动手中木匙,一张脸抬起来,早已被泪濡湿,并不答话反对慧真道:"住持,我能分清了。"
两人不语,只听着李玄乙继续往下说,"这里是梦,你们都是幻象。我早知道的,住持,你的手从来凉寒。若论私心,我真想留下来啊,可是不行。住持,怎么才算本心呢?"
"在真实里是什么样的?"慧真问。
李玄乙扬手一指寺外青山,"九重天的神罚,寄云山所有人…所有人都在那里了,只剩我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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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清和镇山顶,树妖猖狂,谢行云被卷在半空中,手脚受制。
李玄乙在四人中一直是指挥的位置,此刻失了主心骨,其余三人都有些无措。李衔山一朵铜莲悬在掌心,捏诀驱使几瓣向树妖飞去化作千刀阵,其势如海浪滔天。刀刃相碰的声音叮叮当当,一路杀近树妖的千枝万梢之前。
可树妖不动也不惧,反将谢行云举到面前作盾。李衔山忙使刀阵调转方向避让,趁树妖不备从后往前突袭,这次正正撞上树妖的真身,却只听金石碰撞,刀阵散去,树妖分毫未伤。李衔山手臂往内一收,刀阵重新卷来。
却听树妖悠悠一声叹息,"你还不知我刀枪不入么?"
"这只是遮掩罢了。"李衔山轻轻笑起来,"真正对付你的自有旁人。"
却听一声熊吼震山,一只巨熊往前一步踩到树妖面前,又是一声巨吼掀起狂风卷过。熊背之上,一个少女坐在上头居高临下地俯视。李衔山取下一瓣铜莲飞至半空,眨眼间化作一纸符箓,昆玉熊仰头口中聚出一个灵球往前重重一吐。灵力倾覆过那纸符箓化为熊熊烈焰,向树妖烧去。
火焰灼热,谢行云感到腰间枝条松动,掐诀动用缩骨术往下一滑脱离掌控,往前不足两步便感到脚下山摇,几道树枝从地下突然刺出欲拦她去路,被谢行云一记长鞭直接抽断。
看着谢行云跌跌撞撞地往前奔,树妖不断升起树障阻拦。谢行云不停地挥鞭每一次都能破开阻碍,可渐渐体力落下风。她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回头去看自己只跑出了几步的距离,火海之下树妖脸上却是副无谓的表情。
谢行云气喘吁吁地停脚,这不过是树妖戏弄她的方式,便是跑到筋疲力竭,也无法跑出他的控制范围。李衔山和齐元灵也惊觉不知何时树枝藤蔓早已将他们包围,所有人都在树妖的掌心。
树妖阴恻恻笑起来,"姑娘,你看他根本不担心伤到你,我说了这世间无真心,你可信了?"
谢行云扭头去看李衔山和齐元灵,三人相视颔首,齐齐向树妖奔去。
"怎么不肯信呢?"树妖叹息,"你们根本伤不了我。"
铜莲业火,茫茫如海,昆玉熊每一步奔徙都有山摇地动,灵力源源不断地借命线从谢行云手中传入两人体内。三人一心,虽只是筑基,但也有金丹之势。
纵是如此,树妖也没有半分动容,因为他只是轻轻一挡,便如掸灰般将那道灵击吹散。烟雾弥漫困缚众人,昆玉熊一声吼叫荡开遮天蔽日的浓雾,不及反应,三道枝条已破雾甩来卷上三人腰间,将几人高高举起。
"我欣赏你们的固执,而今我困在此处,也是因为当初不肯信啊,不信世间无真心,被那人害死埋骨此地。但看了这么多男男女女,如今心冷下来。"树妖长枝卷起三人一熊拎到眼前,"他要我杀了你们,现在我倒好心肯救救你们,不如我们来玩个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