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如岳忽道："今日不上课，我带你去采雪吧。"说完，站起身就沿阶往山中走。

"何为采雪？"李玄乙背着竹篓，一脚深一脚浅地跟在贺如岳身后。

贺如岳背着手走在前，"采雪就是去取这山间落的第一场雪，瓮在土坛里，等来年春天，再取这雪水来围炉煮茶。"

李玄乙问："其中有什么玄机吗？"

"没有。"贺如岳摇了摇头，"只是一些无趣的事，一些行走风雪中的时刻，以及一个渴望用初雪涤荡罪恶的奢愿罢了。"

贺如岳用木铲撮下叶面薄雪，轻轻抖入李玄乙的背篓中，又道："玄乙，人世奔徙，往往无终，允许自己做一些无趣的、没有意义的事也很重要。"

在朝食的时辰前，二人走走停停，最终采得半篓雪。借厨娘的一个红泥坛盛了，埋在峰顶一株常青的松树下。贺如岳覆上最后一层泥，撑着腰立身，摇头叹气道是老了。

两人在青松前坐下，四周云海茫茫，不见日月。

贺如岳道："玄乙，将你的玉牌给我。"

李玄乙不知何故，但还是递了过去。却见贺如岳捏诀施法，玉牌一瞬异光浮现然后归于平静，此时云际探出朝阳，天光乍泄，再看其穿过玉牌落到地上却非李玄乙三字，而是小燕。

“李玄乙太辛苦，愿你往后年年岁岁，只做小燕，无忧无虑，自在山间。"贺如岳将玉牌物归原主，"明日就是冬至，玄乙，生辰喜乐。"

李玄乙一怔，近日太忙，没顾得上日子。今得贺如岳一句她才想起，已入了冬十一月许久，冬至将临。

“长老怎么会知道……”

贺如岳一顿，而后低眼，“院里有籍册，你是老夫招进来的，当时一眼记下了。”

今日李积素难得不闲着没事来招惹是非，只是尽心尽力在窗台上做一块晒太阳的贝壳。本着井水不犯河水，两人互不干涉。

金流景下了晚课便将一个荷叶包塞给李玄乙，"金氏寒商烤鱼，黄金滋味。"眨了眨眼，又道："旁的那些不值一提，什么金子银子灵石我都请人给你带了一匣，一点薄礼，生辰快乐。"

李玄乙笑着道谢。金流景还捎来了屈双鲤的贺礼，是一块磨刀石，资质上乘，内有寒石芯，正与李玄乙的灵力相合。随物附赠的还有一页书信，前头祝愿的话洋洋洒洒，最后末尾不忘一句：李玄乙，何时与我再比一场。阅至此处，李玄乙失笑，确定是屈双鲤本人无疑了。

惊沙城入冬要封城以避逢生海异动，以是齐元灵早早回去了，但还是遣灵鸟来送礼。一枚储音珠，里头是一段鲛人歌咏，可做安神用，又有一句贺言：但愿玄乙岁岁春无事。其后一个熊掌印，算是昆玉熊也来贺喜。

李衔山则去接了谢行云来五斋，三人同乐围坐吃咕咚羹。食至一半，外头纷纷扬扬下起大雪来，谢行云放下碗筷拉着李玄乙就往外跑，跑到天地之间，随意折了一段木枝在地写写画画。待其大功告成，三颗脑袋才凑到一处去看：一座山峰连绵，一片浮云悠悠，一只燕鸟自在。

谢行云伸手指地，"这是我们。"

谢行云伸手指天，"斗指子，则冬至，小燕，十六岁生辰喜乐，往后万事无忧、长命百岁。"

李玄乙乐道："那我许愿，一切圆满，长命百岁。"

"哎！"音未落，谢行云的手先捂了上来，慌道，"愿望说了就不灵了。"

李玄乙仰头看天，此夜群星闪耀，不见明月夺辉，她道："若有真神明，他会听到的。"

若真有神明，她又怎会装聋作哑，任其子民受苦痛油烹呢。

放榜下来，李玄乙考得甲等，刚从帝青峰法阵下到山脚，迎面就看见李家的车马候在那处。刚走近去，车帘便被掀开，里头朱缨两步走下来，一件毛氅先围到李玄乙身上。兔毛绒的领贴在脸边，很暖和，朱缨的手紧紧牵着她，也很暖和。

一旁李衔山正从下人手里接过自己的氅衣穿好，笑嘻嘻听李方州训诫然后点头称是。李玉璋端坐车内，瞧见几人回车里来，才从手中的账册里分神抬头向两人问好。

李玄乙张了张嘴，但终究没有说话。她知道这种可以握在掌心，紧紧包裹着自己的暖意是有名字的，叫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