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在等什么呢。"程千劫问。

尾音高高扬起，如同她此时的下颌。程千劫身材颀长，此时站在李玄乙面前便是居高临下的姿态，眼睫半耷，唇边抿出明显的笑意。她没有掩藏和收敛的意思，毕竟内门弟子和外门杂役、下山可谓云泥之别。

李玄乙久久未动，只是盯着那只伸到面前的手。

程千劫只觉得腕都酸了，她难得有耐心和兴趣，俯下身同李玄乙贴耳道："成神，你不想吗？除了我，没人能帮你了。"

听着，想着，迟疑着，脑中声音杂乱，左是楮行说不要去，右是程千劫说只有我。李玄乙整个人绷如琴弦，齿关紧咬，十指的指尖都被深嵌到掌肉之中。她需要一点疼痛来保持清醒，但僵持太久，那点微末的痛最后也麻木了。

忽的，手腕被程千劫扣住，李玄乙眉头一紧抬眼去看，面前是一张隐隐流露底下狰狞的笑面。

"李玄乙，选啊，你看他们谁敢和我争！"

李玄乙猛地警觉，转动手腕欲脱开桎梏，"我不……"

"谁说没人和你争。"

一个声音越过程千劫从她身后飘飘落到二人的僵持中。

程千劫凤目微眯，攥着李玄乙的腕不松手回头往后看。一个白须如云，道袍素净的老头背手缓缓走来，却见他极快地从袖中取出一纸黄符甩来，动作干脆利落，一眨眼贴上程千劫的手臂。

薄纸焚烧殆尽，老头捏诀一字令下："开。"

程千劫被小臂上突生的烧灼烫得松了手，脸上的滑过一瞬的不快，但也只是盯着老头没什么动作。李玄乙趁机抽身连退两步，再看手腕上已有一圈深深红痕。

一旁几个年轻院使面面相觑，反是法修院的院长先几步迎上前向老头一躬身，“长老！”

老头点了点头，接着走到李玄乙面前。她觉得眼熟，似乎这番对望曾发生过一遍，青巷中道幡拦路，这身上的道袍也不该如此，而是打着补丁。

她想起来了。

与此同时，台中众人交头接耳。

"长老？这老头是哪门子的长老，没听说过啊……"

"尊重些，你个没见识的，这是法修院的那位大能，闭关十年未出。多少人只能见其画像而不能见其本人，叫什么来着……贺如岳！他还有个名，你定听过的，叫搬山道人。"

"搬山道人？！你说的不会是那个写《异宝录》的搬山道人吧？"

"正是。"

贺如岳笑眯眯地盯着李玄乙，"又见面了小友。"

李玄乙向他抱拳，"前辈，当日未谢您开灵脉之恩……"

话未完，一只手伸过来把后话截住，"我早时说过，你我有缘，这灵脉不过是你自己的福缘，无需言谢。"顿了顿，又扭头去看程千劫，"法修院欲择李玄乙为内门亲传，程院长，你是允还是不允啊。"

程千劫的目光咬在李玄乙身上，一寸寸往旁移开，最后才转向贺如岳，冷笑一声道："怎好不给前辈一个情面。"

一道救命草已递过来，李玄乙自然要紧握，当下选了法修院。程千劫并不意外，冷冷旁观，看着贺如岳从院使手里取过法修院的玉牌交到李玄乙手里，从齿间硬挤出一句恭喜。

咬破指尖，再添些力气从下往上推，挤出一滴滚圆的殷红血珠留在那处。翻掌滴血入玉牌，而后异光流溢，其上一行金字漂浮，正是李玄乙的名姓。金字悬空一息，向下撞入玉牌之中。玉面光滑无纹，但对光一看，地面影影绰绰间显出李玄乙三个字来。

这是象征身份的本命玉牌，有护命玉之效，是上玄院给众人的第一份礼。由各人随身携带，与命契相连，算是从不离手。

李玄乙虚握着，玉牌凉凉地贴在掌中，心里却安定下来，接着脚下急急往贺如岳身后一挪，避开程千劫的锋芒。

程千劫后面不再争，只再择了屈双鲤为亲传，而后一道传令叫来副院代行其职便要走。路过两人时脚下忽然顿了顿，笑着扭过头去，似是向着贺如岳说话，实则视线早已越到其身后的李玄乙身上：“贺长老，你这小徒弟我喜欢得紧，你可守好了。”

贺如岳笑答：“千劫，命里无时莫强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