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当初测灵怎么没有门派学塾将她收了去。

替李玄乙惋惜遗憾的叹息声此起彼伏地响起来，其中也不乏觉得她活该的，从神罚地活着走出来的到底算是灾星还是神子，人们也说不清。

李方州却目光晦暗，他与程千劫争着苦寻多日的那个冰系灵现在竟就如此站在自己面前。偷用灵泽城的灵石，却自称是寄云山人，一个不过十五岁的小姑娘身上矛盾疑云重重。他方才从头看到尾，看得清清楚楚，吞灵兽从那女孩身体里攫取的灵力早已远逾练气五层。

故意隐藏真实本事和面容，小小年纪，主意太多，心思太深，不堪大用。

李玄乙则轻轻吐了一口气——抑功丹起效用了。冰系灵的资质她无法改变，一旦为外人知道，势必会引来眼红，她现在单打独斗还没背景，若在秋赛里不想一开头便被所有人当成靶子，必然就要有什么地方让这高天资也显得毫无作用，她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把境界降低。

她确要出名，可在初赛拿到入学资格前，不能出差池。

李玄乙扭头去取自己的木牌，却见早已被刚刚出言不逊的那个修士双手捧着，见她回头当即就递了过去，脸上笑比哭还难看，眼睛不住地瞟她别在腰间的刀。

她了然，故意将刀捏在手里，行至灵台前接过木牌，假装转头就走。

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劫后余生的叹息，立刻翻身反掌将刀刺入灵台木桌表面。

嚓！

木料断裂的声音颇似人骨破碎，抚着胸口的那个修士身体一僵，动也不敢动了。

李玄乙低身偏头，用了只能两人听见的声音冷笑道：“我就是寄云山从阴曹地府爬回来讨命的鬼，那里有一层拔舌地狱，你想试试吗？”

修士张了嘴说不出半个字，只能连连摇头。

李玄乙将刀抽回腰间，伸手掸了掸他的肩膀，脸上重新温和地笑起来，“替阁下掸灰，若以后有幸做了师兄妹，还要师兄莫忘今日呢。”

她最后一眼扫过灵台桌面，那里从来光洁如新，完美无缺，而今被她一刀破开条狰狞的瘢痕显出底下木料的颜色来，竟有几处生了霉点。

莫忘今日，这只是开始，往后所有人都会忘不掉李玄乙，如此她说话才会有人听。

录册的事到这里就算了结，取了个新灵石到木牌那继续测灵，蜃影珠紧紧盯着，期冀再出个李玄乙这样的。人们最爱看的，不就是默默无闻处杀出个天之骄子来么。只可惜，李玄乙之后再无高天资了。

录册之后第二日便要搭云船上浮玉城，当晚李玄乙住的客栈门槛都快被各城写邸报的人踩破了。虽修为不高，但低出身配高天资，要是还有一副好皮囊，那可正是老百姓喜闻乐见的茶余饭后谈资，若能找来写成头版，定不愁卖。

客栈东家被夹在正中间，喘不上气更别提说话了，好不容易探出头来才憋出一句，"诸位，你们要找的那姑娘，早些时候就退房走啦！"

"走啦？！"

对，走了，此刻就在客栈外。

成名的感觉真是太糟糕了，她不喜欢——李玄乙蹲在树上，盯着被挤得水泄不通的客栈想，然后将兜帽一戴，用蹑风追影飞檐走壁消失了。

第二日到云渡口乘船，路过广场时李玄乙瞧见中间漂浮着一个四四方方的牌，不是实物，是由专门的修灵士用灵力维持的一类术法。上头滚动着一个排行，即是秋赛的下注榜前十，位列第一的自然是屈双鲤，往下看第二、三名谢行云同李衔山咬得很紧，两个人的名字不停换着位置，始终差着几两银。

李玄乙一路看到底，没看到自己，转身正要走，就看到三个熟悉的字被顶上榜来。

第十名，李玄乙。

她盯着又看了会儿，转身站到上云船的木牌队伍里去。

李玄乙今日为避人耳目换了身衣服，身上的木牌藏在内袋，除了她也有不少人会掩面，以是旁人暂都没认出来这个默默排队的正是昨日大出风头的那个木牌神子。

前头两人嘴碎，嗓门却大，李玄乙想不听见都难。

"你说昨儿那个冰系灵怎么还要戴东西遮脸啊。"

"可能是因为面容粗鄙，不能见人吧！"

李玄乙：……

前头的人见她正是个领衫遮脸的便探头来问："这位姑娘你为何掩面啊？"

李玄乙从善如流答："面容粗鄙，不能见人。"

那人还要问什么，就被前边的修灵士催着上船。人群慢慢地向前蠕动着，挤到一艘云船上浮上云端去，不少人都是第一次坐云船，胆小的紧紧抱着船桅不敢动，胆大的则是攀着船舷往外看，但见云海茫茫、仙山杳杳。

最后云船停在一扇富丽堂皇的牌坊前，紧紧跟着走下去，浮玉城门就在眼前。

传闻里的浮玉城，翠玉砖琉璃瓦，雕梁画栋琼阁仙山。楼台亭阁错落有致，檐角垂铃风过铃响，各家各户四季笙歌不断。而今一见，只能说犹有过之而无不及。

李玄乙也好奇，跟着众人四处张望。

比起华贵，另一个词先到了她脑中：易碎。

浮玉城像一座巨大的琉璃堡，幻境飘渺虚浮，像冬日凝在叶片表面一层薄如蝉翼的冰，一击即碎。

他们最后到了帝青峰下，往上便是上玄院，而这里便是秋赛初赛的比赛地点——归墟秘境的入口。

当、当、当！

三声锣响将众人的目光收束到一处。

"秋赛初赛将启，今将赛规再告诸位。"持锣人道，"归墟秘境内有灵兽无数，七日内，秘境内你们杀死的每一只灵兽都将在名下记分。所杀灵阶越高，所记分数越多，分数等第位列前百者可入复赛。秘境乃一处幻境，而非实地，但疼痛仍如实际，若在秘境生息亡绝，则会返回此处，无需担心。"

"现每人可领蜃影珠一枚。"持锣人手中符咒往半空一扔，符纸燃烧殆尽，一铜钱大小的珠子出现在各人手中，"蜃影珠将记录诸位的表现，既是便于记分，也是为了将你们的一举一动传与穹玄各地观看。"

"孩子们，这是穹玄三年一度的盛事，所有人的目光将聚与你！"

持锣人又敲响一记锣声，两手高举，欢呼声水浪一样阵阵地涌向他。

李玄乙将那粒珠子在手心搓着玩，然后揣进衣兜里，跟着前面的人一头扎进秘境中去。

鼻间嗅到在潮生谷那熟悉的土腥味，周围幽林深深，俨然是在夜半，其他进了秘境的人却不见影，想来这入口会将人随意传到秘境的某个位置。

李玄乙脚下还未踩稳，身旁就扑出一道獠牙亮亮的兽影，血盆大口直向她脖颈袭来。

她唤出离尘刀将其一刀毙命。

灵兽摔倒在地，然后化成无数光点消散，这是一只十年的普通野狼，李玄乙摸出蜃影珠发现里头浮出个数字十，想来这就是记分了。

脚踩断林叶的沙沙声响起，却不似灵兽的声音，李玄乙警惕着攥刀回头见到两个熟人。

"是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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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境另一侧，石壁荒漠间，屈双鲤从洞穴里往外走，后边跟着个珠钗华服一样不落的金流景。

"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金流景打了个哈欠，"你这么强，还要动手脚安排我们传到一处，就这么担心那个第一被别人抢了去？下三城那几个成不了，寄云山那个叫什么玄乙的倒是有点意思，不过修为太低，也不足为惧。"

屈双鲤垂眼，这几日她都在想着在台上接到台下李玄乙直抵上来的那一眼，她太熟悉这种眼神了，分明的野心勃勃。

那个冰系灵真的只有练气五层吗？

金流景凑到屈双鲤身边，"要我帮你什么吗？真搞不懂你们，天天争这争那有什么意思，要不是母亲要我跟着你，我马上找棵树撞死，这上玄院谁爱上谁去上。"

屈双鲤抱着剑，斜瞥她一眼，金远秀给她的两个任务，其一是夺魁便给屈家该有的荣光与官职，其二就是务必监督金流景进入前百，拿到上玄院入学资格。

于是撂下一句才接着往前走，"你保护好自己，坚持活着就是帮我最大的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