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从鬼市回来后就跟冬眠一样睡,直到初雪落下来才又睁开眼,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蹭着李玄乙手心讨吃的。
小半袋的米面消下去,李玄乙面上云淡风轻,手里摸着猫头说从今往后你就叫吃得多。
猫震怒,但毕竟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要挠李玄乙的爪伸出去最后也只是扒拉了一下猫碗,很不情愿地喵一声应了这个新名字。
楮行路过听到,没忍住笑出了声,李玄乙抬头去看他,又冷着脸走掉。
两个人还是不说话。
李玄乙煮饭,楮行就吃,李玄乙不开灶,楮行就蹲在门边啃胡萝卜,吃得多跟过来就也掰一块给它。李玄乙把故意炒得糊锅底的饭往桌上一搁,楮行埋头不管不问地往嘴里扒;加了三勺盐的茶端到面前,楮行也面不改色地喝。
分明记得加了盐,也记得不曾加错。
李玄乙拎着茶壶溜到后厨给自己倒了一杯,舌头才伸到茶水里,就被咸得摔了杯子四处找水。记得一点不错,舌头只是往里浸了一浸,就已咸得发苦,苦得发麻。
此时桌边,楮行早趁李玄乙转身把含在嘴里的茶水吐掉,慢条斯理地擦了嘴、漱了口,背手心情很好地往院里走。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两个人后边三天没谁能尝出盐巴味道来。
李玄乙在庙后修弓,前日打鸟废了,没经验,绷得拉断了弓弦。她本能地回头去看屋内,楮行那间的门窗都合着,于是嘴一闭接着自己埋头鼓捣。
她都快忘记自己有多久没和楮行说话了,十月落下初雪,现在庙门前已经积起薄薄一层,眼看将要冬至,到她十五岁生辰了。
生生死死,经历了这么多事,自己竟然才刚到及笄的日子。
花狸镇到秋收的时候,那一年及笄的女孩会到镇里祠堂前一起办仪式。由镇里最德高望重的女人来为她们正钗冠,而后拜先祖、拜父母、拜师长,崇慧寺会为她们系福绳、求福缘,成了笄礼就算是真的长大了。李玄乙从前跟着住持下山看过一次,彼时她在慧真身后,看着那些十五年岁的女孩们唱呀跳呀,沐浴在所有人的祝福里。
李玄乙还记得,那天是择的吉日,正正好的天气,太阳温柔。
她有些想寄云山了。
楮行伤好之后就闲不住,没两日窜到城里去,一连好长时间见不到人。李玄乙跟吃得多说话,但后来吃得多又开始整日整日地昏睡,她便接着做哑巴。
又过些时日,李玄乙砍柴回来看见门口停着匹马,心里知道是楮行回来了。
走进庙屋,楮行正坐在堂中喝水,墙角搁着一个绸布弓袋。李玄乙抽出来看是把新打的弓,浑身泛着铜的色泽,弓弦是难得的鲛人筋。李玄乙没问他怎么知道自己弓坏了,楮行也默契地不说,两个人往饭桌上一坐,各自埋头吃饭。
楮行先搁下碗筷,但不像往常一样收碗就走,而是突兀地说了这段时间的第一句话,"这一次穹玄秋赛约莫有十来个高天资,但冰系灵就你一个。"
第一句脱口,后边的话就跟滚雪球似的滚出一段,"浮玉城屈家的独女天分尤其高,单一金系灵,不是好对付的。屈家一向出剑修,她老爹那个臭脾气,估计她也不例外。谢行云和李衔山都要来,惊沙城这次押宝了三个,不日就到灵泽城。"
"其他的,不足为惧。"
李玄乙眨了眨眼,后答一字:"好。"
那条在两人中间横着的坎,就这么一字一句地消融下去。
楮行道:"既然这条路必须要走,那我就要你大胆地往前,掉下来也不怕,有我接着你。"
"到时我应不能常在你身边,所以秋赛之前,我会帮助你修炼,等年节前我们就筑基。"
楮行又从底下拎出个巨大的包裹,往里翻翻找找,"这些时日我找了些小玩意儿,以前堆在我各地藏身所的,我拣来应该勉强够给你作防身之用。"
一块玉牌塞到李玄乙手里,"这个是护命玉,可抵挡元婴境以下修士致命一击。"
扒拉扒拉一个铜莲花递过来,李玄乙好奇正要拧开看,楮行头也不抬道:"那个是杀生莲,爆炸可波及方圆十里,和护命玉一起用,如果真的遇到险境,就把他们都杀光,没事的,都能解决。"
李玄乙手一僵,默默把莲花放了回去。
楮行不找了,最后把整个包裹往李玄乙怀里一放,"品质都一般,改日寻了更好的给你,但至少这些暂能不让人随便欺负了你。"
"你放心吧,有我在,没人能欺负得了李玄乙。"
突然,第三个声音插进来。
顺着看过去,刚醒不久的吃得多正坐在桌边的条凳上慢条斯理地舔毛,见没人搭话,又抬起猫脸,"我说——"
后半句戛然,因为一分刀刃的寒意贴上它毛茸茸的脖颈,楮行的刀正抵在面前。
"喵!!——你你你干什么,大家好歹一起生活了两月,没有感情也有同情,你忘了同吃一根胡萝卜的情意了吗,我是什么很奇怪的猫吗!你快把刀拿开,我脖颈上的毛要秃了很丑啊喵!!"
……会说人话的猫,怎么看也不像正常猫吧!
楮行的刀往上一顶,厉声问道:"猫妖,谁派你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