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都没睡安稳，第二天双方几乎是同一时刻一起醒的，天还没亮。

他们一起洗漱一起做饭，下午时候宋青铭和徐澈外出散步，徐澈说想去他以后上学的地方看，宋青铭就开车带他从纽约到费城，因为下雪路滑，差不多两个小时才到。

徐澈仔仔细细的看了这里的建筑和教室，看着宋青铭以后学习的地方，这样就算他回去了也可以猜想到他在干什么，不至于什么都不了解，漫无目的担忧担心。

晚上吃过饭再回来已经八点多了。

徐澈扫了扫身上的灰尘，把自己和宋青铭的外套挂在门口，又把宋青铭头上落的雪轻轻扫了扫，看着他眼睛，问：“你给我写的那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宋青铭真诚地说：“You make me want to be a better man.”

“名字真长，”徐澈笑了一下，“我可以看一下原稿吗？”

宋青铭带他到阁楼去，开了盏暖黄色的壁灯，整个屋子都亮堂起来，窗外飘飞的雪花也在这个时间被渲染成金色，像是卖火柴的小女孩里那个女孩的幻想。

徐澈拿了琴架上的曲谱，认真的看过一遍，之前听过很多次了，而且宋青铭的符号画得很漂亮，所以他很容易就把谱子背下来。

他打开琴盖在钢琴前座位上坐下，重新把谱子放在琴架上，用手试了几个音。

钢琴没变调，自己也没有太生疏。

宋青铭在一旁沉默的看着徐澈，灯光从侧面的墙壁上照过来，徐澈一半身体在光明里，一半身体在阴影里。光影偏爱他，勾勒出最漂亮的侧颜，像是精雕细琢过的雕塑，薄薄的睫毛在眼睛下面留下黑影，甚至于能恍惚的看清皮肤肌理，也是完美的。

然后他看见徐澈朝自己看过来，挪了个位置给他，他用细长的手拍了拍皮质座椅：“你坐我旁边。”

宋青铭就走过去靠着他坐下，坐在他的左手边：“你想弹吗？”

“我想让你弹。”徐澈说。

“我右手弹不了，”宋青铭把靠近徐澈这侧的手抬起来，手心朝上放在他面前，口吻像是叙述故事，“之前手掌的骨头被洞穿了，连带着四指都不受我控制，现在好很多但是也弹不了钢琴，以后也不会好。”

徐澈愣愣地看着那个狰狞的疤痕，好像一个黑洞，把自己和宋青铭都吸进去了，再也回不去，就此与过去分道扬镳。

是他们分开的根本，是双方都不敢触碰的过去。

徐澈抓着他的右手的手指，良久，他低下头，很虔诚地在他手心的伤疤上落了个吻。

宋青铭能感受到徐澈轻柔温热的呼吸扑在他一直冰凉的没有什么感觉的手上，呼吸出的水汽在手上凝了一层薄薄的水，好像顺着他的手猛烈的冲到他的心脏，自此心脏好像才真正的跳动起来。他这两年一直觉得身体在行动，好像在思考在生活，可是精神早就死了，死在那天的爆炸里，他始终有一部分是死去的，跟着钢琴死去了。

宋青铭看着徐澈垂下来的头发，感受到一滴滚烫的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滑到自己的手指上。

他想要收回手，徐澈微微松了他的手指，像是教徒的祷告：“我做你的右手，再弹一次钢琴吧。”

在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宋青铭也突然别过头去，他无法控制眼泪夺眶而出。

徐澈靠过去将他的左手放在琴键上：“我们再弹一次，我真的很想念你弹钢琴的样子，我还想再看一遍，我不想忘记。”

宋青铭用右手手背抹了抹眼睛：“好。”

一大一小两只手放在黑白分明的琴键上，各有各的风格和节奏，他们没有商量，完全凭借默契开始了一场双人联弹。

手指在琴键上翻飞，琴声跟随手指漂亮的转起转落。

他们相遇在暖春别离在隆冬，一起走过一年四季，每个时刻都有对方存在的痕迹，那是一段不可磨灭不可覆盖的人生。

由他们一起弹这首曲子，曲调的起承转合，不同阶段的强弱都不一样，因为他们的感受不完全相同，可又是那样相似。

最后一段，像是互诉真心，相拥着和对方说我爱你。

空气也随着琴声平静而平静下来，宋青铭看着他的左手，久久没说话，这就像是一场他短暂的复活。

徐澈站起来，声音有些哑：“我回去宿舍拿些东西，今天就不住这里了。”

“徐澈，”宋青铭拉住他的手，“你不打算再回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