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班库的耳目,理应早就知晓此事。即使关隅再怎么叮嘱萨吉和手底下的人刻意隐瞒,想给自己多留些时间捋清手头上的细枝末节,可白兰这么多百姓知晓,一传十十传百,纸终究包不住火,迟早是要传开的。
所以班库的反应反而有些异常。
他素来有三头六臂,手眼通天,恨不得将吐蕃境内的任何风吹草动悉数掌握。
这回若说他是焦头烂额无法分心,虽然勉强说得过去,但细想又的确不像是他的做派。
其中几分真几分假,令人难以捉摸,一时半会儿也难以深究。
既然关隅回绝,班库也不再纠缠,将视线转回仍站在进门处的神医身上,“没想到如此年轻的姑娘竟是位大夫,实在是我眼拙。敢问您尊姓大名?”
这个问题下去,身侧之人未再替她回话。
何百忧不是不愿,而是实在答不上。不仅如此,他还和班库一样十分好奇。
“回赞普,免贵姓钟。我只是个小郎中,您这么说是要折煞我了。”
何百忧愣了愣神,没想到她没推三阻四水灵灵地就答上了。早知如此,在白兰的时候就该叫萨吉帮忙问个究竟,省得这事叫他挂心良久。
“何都事,钟大夫,二位快请入座吧。”
“多谢赞普。”
何百忧同这位刚得知姓氏的大夫在另一侧坐下,安静饮茶,不再多言语。这种场合,他心里饶是有无数的疑问想与身边的人说也只能憋回去,另找机会。
班库终于回归正题:“此番冲突突如其来,使得多弥伤亡惨重不说,还有许多受伤的士兵皆被苏毗掳走当作人质,弄得老百姓们是家破人亡,叫苦连天。”
“此事发生在何时?”
“大约一个月前。”
何百忧想到什么似的,放下茶碗,舔去嘴角旁的水渍,“那也就是我们在从大都前来吐蕃路上的时候,怪不得先前倒是从未听人说起。”
关隅脸色阴沉,“他们对发动进攻的缘由只字未提?”
“是。不瞒您说,我至今不曾想明白,这苏毗口口声声说要向多弥讨债,他们究竟是要讨什么债?我们何曾欠过他们一分一毫?”
作为吐蕃最大的两个部落,苏毗和多弥领地虽接壤,却常年保持着相敬如宾的关系,即使边界处偶发矛盾也能及时妥善处置,一直以来被宣政院奉为吐蕃各部落间相处的表率。
这么多年都未爆发过性质如此严重的冲突,此番自当引起重视。
“那他们可提了什么交换条件?”
“未曾,所以我才一头雾水,摸不着北。”
说到这儿,班库忽而起身,双手合十,低头恳求,“这段时日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关大人来此。还请关大人为我和我多弥的百姓做主。”
“赞普言重了。”关隅扶起班库,“此乃宣政院分内之事,必然会给你和多弥的百姓一个交代。”
“多谢大人。”
送关隅一行人出门之际,班库想到了什么似的,随口提了一句,“是否要为钟大夫单独准备住处?”
这么多年来,他还从没见过宣政院的队伍里哪次会有女人,况且还是一位地位不低的女人,眼下倒是不好怠慢了她。不仅如此,直觉告诉他此人和关隅的关系应该并不简单,若是擅自将她随意安排,恐怕违背了他的意愿。
思来想去还是问妥帖了再做较好。
何百忧摸了摸发髻纳闷班库此话的用意,神医反应敏捷,已经在一旁夹着嗓子,用他从未在她身上见识过的语气略带娇羞地答着:“回赞普,这等小事就不必劳您费心了。我既是关大人的贴身大夫,自然是不能离他半步的。”
贴身侍女班库听说过,这贴身大夫一词怎么听怎么别扭,颇有些旁的滋味在其中。
或许这是大都新的风潮吧,他想。
钟大夫朝转过头来的关隅眨巴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眼波流转,面若桃花。在他眼里看来是挑衅,在别人眼里就充满了无限遐想的余地。
班库心领神会,看破不说破,“好好好,一切就按您说的来办。”
“不用了。”还没容她嘚瑟片刻,关隅就不给面子地打消了她作恶的念头,“自今日起,我便会带着手底下的人连夜清查户口,事情办妥帖之后立刻赶去苏毗。事态紧急,还是不要再耽误时间了。”
“关大人未必要急于这一时,晚上还为您和宣政院的各位大人准备了接风宴。不管多着急,饭总是要吃的,您看……”
“心意关某领了,至于宴席就免了。”他轻拍何百忧的后背,“赶紧出去跟大家伙说一声,整顿完毕就着手干活吧,一刻也不要耽误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