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蕃。
白兰部落。
关隅在瓦屋内同部落首领萨吉相对而坐。
手下的人刚将冒着热气的茶桶端了上来,萨吉便亲手舀上满满一碗递给关隅,“新鲜出炉的酥油茶,赶紧尝尝。”
关隅没顾得上跟他客套一两句,转手接了过来,轻吹茶汤,表面上便泛起一阵水波。上嘴浅浅抿了一口,浓厚咸甜的茶香在唇齿之间肆意蔓延开来,神情好不享受。
萨吉见着他的反应,嘴上不说,心中却十分高兴,“还真是难为你爱喝这酥油茶了。”
“酥油茶,先用茶壶将水煮沸,捣碎茶叶置于沸水之中,待茶汁浸出,滤去茶叶。随后再将酥油、盐巴以及各类佐料加入茶汁中一同捣打,直到混为一体,方可享用。”
酥油茶的制作过程关隅烂熟于心,他又喝上一口,眼角眉梢间尽是暖意:“如此繁复的制作过程,做出的茶自然让人爱不释,我可是识货的。”
“听说蒙古人现如今都在学着做酥油茶?”
“正是,不过口味上还是与你这儿的略有不同,毕竟选用的原材料难免有些差异,味道就很难还原了。”
“倒不知汉人喝不喝得惯这茶?”
“我祖母极为喜爱,可惜我母亲见了就直摇头,难以窥见其中的美妙滋味是她的遗憾。”
“那就说明这酥油茶还有改进的空间。”
“这世上哪儿有能讨所有人欢心的物什?我还是觉着在你这儿喝的最醇厚、最正宗,别处喝的都及不上万分之一。”
关隅放下早已一干二净的碗,都不用萨吉招呼,自己就拿起勺子又往里舀起来。
“说起来,关副院使升官后这是头一回上我这儿来喝茶,晚上可是要给你摆上一顿盛宴接风洗尘。”
他手上动作没停,光拿眼神扫着对面的人,“啧啧,你别拿我开涮。”
萨吉接住了他的戏码,学着蒙古人的礼节拱手抱拳,佯装惶恐,“小的不敢。”
说罢二人相视一眼,放声大笑起来。
打从关隅入职宣政院起,每两年一次随队来吐蕃清查户口,算上今年,已经是第三回了。
回忆至此,萨吉摸着并不长的胡子,故作深沉,一副感慨的模样,“你次次来我这儿喝茶,除了官变大了些,其他的,实在是看不出什么变化。”
“我风华正茂,难不成你想在我脸上瞧见皱纹还是白发?”
“是是是,你正年轻,不像我,已经是个老头子咯。”
“听闻前些日子,王后刚替你生了个小公主。你这是老当益壮,切莫看轻了自己。”
萨吉低头笑,想起刚出生的孩子,脸上是无法掩藏的欣喜,“关大人,你这回真是在寻我开心了。”
关隅摇了摇手指,神秘兮兮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袋子,小心翼翼地将里头的东西倒在手掌心上,展示在萨吉面前。
“这是?”
“这是长命锁。汉人的小孩儿出生时都会戴上,不仅能趋祸辟邪,还能保佑长命百岁,我小的时候就有一把。”他将东西交到萨吉手里,“路途遥远,又是公差,不便带什么贵重物品,只能送她一把长命锁,聊表心意。”
“大人这份心意已值千金,我实在是无以为报。”
“哎,你跟我还客气。再说了,你这酥油茶就是最好的谢礼了。”
关隅笑起来时,本就上翘的眼尾肆意飞扬,萨吉似乎总能在他身上瞧见自己年轻时的模样。
“我说你这俊俏模样,三分蒙古人的高挑挺拔,三分汉人的细腻柔和,追你的姑娘都能将大都围一圈了,怎么到如今还没找着心仪的夫人?”
“三分加上三分,那剩下的四分呢?”他对后面半句话置若罔闻。
“剩下的四分么,便是一种特别的味道。”
“味道?我又不涂脂抹粉,哪儿来的味道?”
“我说的是一种韵味。”
“你还学会咬文嚼字了,不过说出来的话倒还算是中肯。”
“我说你小子,净听见我夸你了不成?”
“你难道不是在夸我?”
“是是是。可你这终身大事,总该放在心上吧?”
“若是不能在朝堂上做出一番成就,我便暂且无暇考虑这些。”
“嘿,我说你小子,娶妻生子能花得上你多少时间?孩子又不是从你肚子里生出来的。”
“倘若真成了家,总得花时间陪夫人陪孩子,心思同时间便花不到一处去了。”
“看不出来你想得还挺周全。”
“所以说,成婚之事离我还太遥远,以后就不必再谈了。”
两人好不容易见面,热聊了好一阵子,聊到桶内的酥油茶都见底了,仍未觉尽兴。
萨吉正想唤人再拿些吃食进来,只见何百忧先行一步走了进来,“赞普,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