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珊是个很直白的人,她内心的想法都太清楚了。或许正是如此,她才擅长说一些口是心非的话,来遮掩自己真实的意图。
她想要回报什么人,服从什么人的命令,几乎不用去问都能明白。
她不愿意离开小镇,但会服从帕茜的指令乖乖来到庄园。后来不知为何突然对苏瑟产生兴趣,于是又放下了对佑莉的恶意。
虽然佑莉并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但鹿珊从不遮掩自己的意图。她只是喜欢笑着问,“苏瑟,你真名是什么?”
久而久之,就连佑莉都开始怀疑起苏瑟是不是还有什么隐藏身份了。
在鹿珊冒犯了自己之后,佑莉忽然就想通了这一点。
她意识到鹿珊的话语总是和她内心相悖。你要去看她想做什么,而不是听她嘴上说的话。
鹿珊不笑的时候才会说真心话。
鹿珊总是不由自主地把自己的想法用另一种方式说出来,好像这样别人就能顺势地接受,不会拒绝她一样。
她需要回到塞拉镇,她有要完成的事,但那些并不紧急。它可以被其她人取代,但只有她是最合适的。
佑莉能猜到,但无法肯定,所以才会在今天试探。
“听好,鹿珊,”她正色道,“我再重复一次,我不需要你认同我,我只是需要你这么做。”
“帕茜回来后,如果你想救失踪的人质,尽量不要伤害被利用的流民。你如果想得到什么,就和他们好好谈,这些人这会成为我们未来的筹码。”
“还有——”佑莉顿了顿,随后说,“可以不用把重心放在追查失踪者的位置上。”因为有人会让它出现。
这句话彻底让鹿珊惊讶了。
她几乎是在站起来的瞬间将佑莉一并提起来,她想把她倒过来,摇摇她脑子里的水。
“你怎么会这么觉得?!”鹿珊大声说,“这怎么可能!!”
佑莉:“我说过了!你不需要认同我的决定!”
“我不会这么做的。”鹿珊长长叹了一口气,“在这里费这么长时间听你说话,也真是我糊涂。”
佑莉憋得脸蛋通红,她挥舞拳头,在鹿珊缓慢离开的背影中说:“你会后悔的!”
鹿珊想,这么离谱的两个要求,她不照做也不会后悔。
然而,让她没想到的是,在一周内,在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地方发现了线索,一张画着受困者所在地的简陋地图出现在了所有人面前。
家族凭此顺利救出所有人质,隐于黑暗的亚托里也被连根拔起,塞拉镇对她们风评反转仅在那一晚。而此刻离那时,还有整整七天的时间。
*
玛丽·朵莱尼从恍惚昏梦中惊醒,她的心脏砰砰跳动。
此刻明明不是傍晚,阴沉下来的森林里也好像正在积聚着什么一样,明晃晃地在她眼前招摇着。
一低头,墨水像是阴云一般散开,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在处理这些公文的时候不小心睡着了。
不应该犯这些错误才是。
玛丽叹了口气,将蘸水墨笔放下。
她的手指略微发僵,午后的塞拉山顶气温还是很低,在这里坐上一下午也不会变得暖和。
玛丽有些庆幸佑莉现在不在山上,短时间内也不需要再回来。
在一整个冬季后,她不希望那孩子再忍受这样的寒冷。
在她手边放着回执信,这些她已在午后读过了。
苏瑟寄回来的信中向她们描述了山下的情况,包括骑士们探查到的有关亚托里的所有信息。
得到这些消息的第一时间,赫碧昂就从山里回来,和她进行了一场时间不短的详谈。
玛丽几乎是将自己知道的所有都告诉了她,但是要将这些东西整理好,再让雪鸮带回山下,又需要一段时间。
而她手上还有很多工作。
玛丽算是体会到拉普托尔们有多不愿意接手这些繁杂、庞大的文字,它们像昆虫的卵、或者火焰烧成的碳灰那样挤在一起。
文书不是雪,不会因为温度的升高而消融。
相反,越是热闹的地方,它们反而更会出现。
就像是亚托里。
玛丽对亚托里没什么好印象,相比起自己的家族,那只是一个随时都会死去,可以随意地当做棋子舍弃的工具。
在她的另一个家族,那赫那斯还没有完全占据南域时,他们还算得上这混乱边界的地头蛇,但亚托里没有什么聪明的后代,他们不懂什么叫做培养,只在自己的土地上争斗。
像是盘旋在枯谷上的狮鹫,失去食物,于是只能瞄准自己的族人。
玛丽不屑与他们为伍,更不屑与他们作对。
赫碧昂问她,亚托里这个家族是什么样的。
玛丽轻飘飘地说,“弱小、肮脏,不懂规矩。”
她形容亚托里,像是其她人形容北境的骁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