佑莉:“我明天想吃曲奇饼!”
佑莉不仅不喜欢读书,还很馋甜食。
果妮把视线挪走,急得佑莉连忙拉她的袖子,让她答应自己,好在难熬的课堂时间给嘴巴一点安慰。
“会吃坏牙齿。”果妮拒绝道。
但是妥协就像是她起伏的命运一样,有一就有二,一周后,果妮再一次遵循玛丽侍女长的请求,来到佑莉安娜小姐的书房前,她准备好早餐,揣好曲奇饼干。这已经变成了她们的日常。
佑莉喜欢她这个不严肃的老师,而果妮也能借此机会脱离厨房一段时间。
小姐的书房比起烧火的地方舒服很多,它暖和、安全,放着豪华的包边软垫座椅。
而自己的房间里就只有一把老木匠打的凳子,还是来了很久之后朝别人讨要的。
果妮沉默了一会儿,走上最后一级台阶。她本以为,今天会如往常一样,和佑莉安娜小姐度过一段日常后再返回厨房。
果妮在门口碰见一位“不速之客”。
那人脸上带着怒气,沾了血的银色甲胄截断熹微的晨光,一束束折射到她的脸上。
果妮忽然有些看不清她的脸了。
“这是谁带来的?”那人的声音很冰冷。
这么多年过去,果妮当然知道这声音属于谁,但是果妮不明白她尊敬的主人在生什么气。
赫碧昂看起来像是刚从外面回来,连血都来不及擦干净。
果妮视线垂下去,看清她手上被揉皱的信时,心里忽然打了个颤。接着,她的视线越过书房大门,看到了屋内打开的那部《歌力诺传说》,以及扔在一旁的金色封蜡。
赫碧昂的声音在她面前响起。
“是谁带来的?”她问,“是你,还是玛丽——朵莱尼。”
这句责问自然没有得到她想要的答复,果妮一直在沉默,她被暴怒下的赫碧昂公爵送进阁楼,不久之后,另一个人也来到这里。
“果妮……你没事吧。”
这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果妮·吉罗恩突然觉得快意。她想,拉普托尔果然是野蛮的种族。她们从来都比不上赫翠亚,更别提她出生的——赫翠亚最繁华、最富饶的家乡。
*
在还没有被火山灰压倒前,帕图西亚一直是一块未被开发的“炼金之地”。
从塞拉山流出的泉水汇成一条蜿蜒纤长的河流,她浸没山脚下的村庄,流过帕图西亚的河床,最后从赫翠亚的心脏——可伦那之下奔腾而过。
这条河流以女神歌力诺为名,几乎贯穿赫翠亚的整片国土。
女神歌力诺强大、美丽,一直以来都是赫翠亚神话中常驻的永恒女神。相传是因为她,赫翠亚才能免于神明责难,在灭世之灾中幸存下来。
人们沿着这条女神之河开辟建造自己的家园。被掩盖在高山阴影下的帕图西亚也终于在历史中拥有了自己的名字。
金云。
从炼金厂中升起的烟雾和高山的云烟一起笼罩这座宝山。无数的生命汇聚在帕图西亚脚下,向她俯首称臣般匍匐着。
而在她的北方,有另一座相距不远的神山,她立在北国边际,常年被视作母神立下的自然界碑。
赫碧昂就在这里长大。
她的家族和这里的所有子民都将塞拉山视作自己的母亲,在这北境极地,有一座神山将寒流遮挡在家乡之外。
她们修建稳固的城墙,搭建起一座属于她们的城堡,这就是拉普托尔的宅邸。在风雪无法摧毁的堡垒之中,赫碧昂的家族世世代代居住于此。
在赫翠亚——这座以翠石命名的国家尚未派兵攻打旧枫琴国,并扬言要收回塞拉山和帕图西亚之前,她们一直是这里的战士。赫碧昂的家族是旧枫琴国最强大、富有的家族,它叫“郎布尔帝”,意为神圣的骁鹰。
赫碧昂从长姐手中接过家族传世信物时,曾不可置信地望着她。
在她眼里,姐姐海赫是仅次于母亲的人,她温柔、多智,骁勇善战,即使是在寒潮来临前也有能够独自一人在森林和暴雪中穿梭的能力。
她是天生的猎手,是不容质疑的家主。赫碧昂相信,郎布尔帝能在她的带领下变得更好,甚至能重获以前的荣光。
直到她交过那柄又重又长的剑。那剑从未开刃,历代家主仅仅拿它做信物。接下剑就意味着余生要用一切守护这个家族。
“哈薇。”她对年仅十五岁的妹妹说,“接下来我要到可伦那去。”
可伦那?
赫碧昂怔愣迟缓地从她手中拿过长剑。
那是赫翠亚帝国的国王居住的地方,二十年前她们甚至从不把这些人放在眼里。
她们是北部最强盛的家族,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担任着守护枫琴南疆边界的重任。在她记忆中,即使是家族最衰弱的时期,那些弱贼都不敢来犯。
但世代的变化比她们的想象来得更快。赫碧昂出生前,枫琴国就缓慢地步入一种死亡,没有人知道它如何发生,或许来自一种诅咒,或许来自邻国的谋害。
就像象征着枫琴生命的北国塔,也终有一日会熄灭一样。
赫碧昂最后一次从姐姐口中听见她念自己的乳名,是她在同自己告别。
无论如何,她们如今都需要去一块陌生的土地,去向自己的仇人面圣。
“或许我会被当做俘虏斩首。”
那声音传到她的脑海里,像是一场梦魇。
“而你,我的妹妹,你要守护好我们的家族,你是塞拉山的女儿,我会要我们的神山为你加冕,好让这整片的领土都认你做主人,我的妹妹,我的哈微。”
赫碧昂没有看见海赫的眼泪。
这是她听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后来有一封信从赫翠亚寄来,赫碧昂其实想把它整封都扔进火中烧掉,那上面盖了赫翠亚王室的漆印,让她看了想吐。
但她心里怀着一种难以察觉的侥幸。
她想,万一这是姐姐寄来的,那这就会是姐姐手写的信,是她写来报平安的信。万一可伦那的该死的主人大发了不知道哪里来的善心,真的将敌国的血脉就这么留了下来。
万一呢?
……那是一封判罪函。
它从遥远的国土寄来,告诉年轻的家主,你们派来的使者已经领了国王降下的刑罚,去了要她去的地狱。
它要她们改作与野蛮人相配的名字,要她们将尊贵与荣光从家族的姓氏中去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