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她回头的那刻,那个冰块脸还是一脸无所谓地扬着头看着自己。
佑莉一把将门推开,冷风把她裹回房间里面,壁炉又冒出啪啦啪啦的响声。
在侍女惊讶的目光中,佑莉一屁股坐在床上。
侍女问:“小姐,你怎么了?”
佑莉一下子轻松了。
“没事,只是有点冷。”她卸下斗篷,让侍女帮她脱掉难穿的外套,“坐一会儿就好了。”
佑莉看着窗外,想,她刚才那么做果然是对的。她不需要什么玩伴。也不需要得到任何人的答案。
那谁要走或者留,和她没有关系。她的善意应该留给有价值的人。
佑莉和“喂”的第二次对话发生在第二天的下午。
彼时拉普托尔家的小姐正用完自己的午餐,准备在午后的时间去庭院中看仆人们扫雪。
过了一整夜的塞拉山已然又是一副白茫茫的模样,在雪季要是三两天不打扫,这座不太会被风雪光顾的山头都会被整个埋起来,她们自然也就没有地方可以活动了。
佑莉从骑士队的其他人那里听说,找到“喂”的那辆马车上刻着一行念做“凯洛特”的字。
佑莉不知道这名字意味着什么,只是骑士队的人好像渐渐偏向于用这个名字来称呼她。
凯洛特总会比“喂”要好一点。
佑莉劝自己别想太多,但是这个名字在她脑袋里打转。她想,凯洛特这次听起来就很能打。除此之外,好像还有点潇洒忠诚的感觉。
如今此时此刻的佑莉,已经完全忘记了昨天自己的想法。
作为被讨论的“喂”本人,看起来丝毫不在乎别人是用什么称呼自己。她对名字没有什么归属感,是“喂”还是马车,对她来说没什么区别。
帕图西亚的人常常会用“石头”来形容一个出身平凡的人,相比于宝石和黄金,路边随处可见的鹅卵石是他们可以随意处置的存在。
踢上一脚,骂上两句,像石头一样的家伙也不会有半句怨言。
她习惯了在充斥着他人鄙夷的环境中工作,无论是搬运巨大而沉重的石料,还是帮贵族的车队将货物运上马车。
帕图西亚的人常常这样说:目光会让心的重量改变。
她不太理解这类似的谚语,在和佑莉安娜相遇之前,她从来没想过还有谁能让自己停下。
劳作,进食,休息。
然后是第二天的劳作。
这就是她的日常。
在帕图西亚,开采金矿的奴役们被命名为“查瑞特”。这个词就是他们的用途。在古老的神话中,它是一辆随时会散架的石头做的马车。
这样的车坏了又会换另一辆,一辆紧接一辆地从山口开出,然后将车身中载着的金矿送到富人清洗处置石料的工厂里。
但是北境的什诺特没有石车。
训练场短暂的休息时间中,她听到侍女苏瑟和帕茜副队长的闲谈。
“佑莉小姐在书房泡了一下午,不知道在查什么。”
“她开始对那些没用的书感兴趣了?”
“这也算是长大了……吧?”
“谁知道。”帕茜挠了挠头,“不过玛丽夫人这下应该挺高兴的,她一直想将小姐培养成合格的赫翠亚贵族。”
苏瑟理解:“对她来说阅读和使用书籍是最基本的技能。”
“另外,有关带回来的那个人……”
两道视线撇过来,没过一会儿又隐蔽地收回去。
她们的声音小了许多,但即使是这样的音量,在平地中也相当刺耳。
“赫碧昂很难允许她留在家里。”苏瑟说,“你们别对她太上心了。”
书中大概查不到帕图西亚奴役的俗名。
她想。
小姐应该不会知道。
“等到雪停之后,就将她送下山吧。”
雪期很漫长。
又在此刻显得有些短暂。
赫翠亚的春天已经到了,穿过山脉冰冻的河流也从末端开始逐渐融化。
暖风总有一天会回到塞拉山上。
她擦干净剑,避过众人的视线再一次来到那露台下。
她其实没有期望什么,没有期望能再次见到骑士们宝贵的小姐,没有期望见到自己昨天惹生气的对象。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或许离开是正确的。
拉普托尔家主的决策应该很难违抗,和在帕图西亚的时候不同,那座充斥着火山灰和瘴气的城市在幸存者的重建下苟活下来,如今却只有越来越多的人死去。
好不容易逃出那里,逃进塞拉山里。
可是又是暴雪。
一块小小的衣角从露台后的门中挤出来,裹在靴子里的双足踩过大理石瓷砖。
停在离她很远的地方。
“你不会一直站在这里,没有走吧?”
她愣了一下,随即开口:“……没有。”
因为太久没说话,那声音还有些沙哑。
佑莉安娜金色的发丝被风卷出来,她站在栏杆边,撑着自己的脸。
她看见她湖蓝色的眼睛。
“说谎。”她轻笑道,“好狡猾。你知道吗,我本来已经打定主意不再理你了。”
不再……理我了?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可是我只打开了一本书,你就闯进来。”
那声音说。
“如果你接受这个名字,我就原谅你一小会儿。”
“凯洛特是武神的名字。如果你没有名字,就拿这个作代号,日后有想换的,就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