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北转身,刚踏进门廊,突然转过头来,看向雨幕中消失得身影。
陆去沪正在屋里打盹儿。
木屋门框被雨淋得潮湿,街边打铁的热气慢慢烘烤着门廊,他拿了把摇椅放到门口,右手拿着把刀摸啊摸,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师父!”
他猛然从梦中惊醒,战场上没一声口号都至关重要,长年征战让他的神经形成一种条件反射,只要听见人声他就会瞬间惊醒。
他单手揉了一把眼睛,看清屋里的人之后朝他挥了挥手,“进来。”
沈明朗是连路跑过来的,他没有打伞也没有遮头,大雨冲刷他的脊背,奔跑起来的时候他反而感受到了一阵畅快。
他今天穿了一身蓝色,仿佛要与这水天一幕融合在一起。
陆去沪在里屋翻找出一张帕子扔给了他,“擦擦身上,你不是要走了吗?怎么还在这儿?”
沈明朗“嘿嘿”笑了两声,“这不是来给师父告别吗?”
“你从小就跟着我习武,我能不知道你是来干嘛的?快点说!”
陆去沪是沈明朗的师父,萧祁明一直想找的人,其实就是他。
沈明朗三四岁的时候就会在街上跑,那个时候,枪城还是蓉城。陆去沪打完那一仗之后腿受了伤,不能再上战场,所以给将军请命,留在了这个他们所保护的地方。
行兵打仗都是带头盔的,陆去沪刚入住的时候化了名字,大家只知道他叫陆老。
接触多了之后,来他店里看刀的人越来越多,也有皇宫贵族,知道他身份的人也不在少数,但他留在这里,也是为了守护这座城,如果来往多了,定然会带来麻烦。
所以他不是每个人要刀都给做。
有一天陆老在店里打瞌睡,那天晴空万里,这条街依旧是热烘烘。六岁的沈明朗出现在了他的店门口。
小孩儿手握短剑,哭着说自己的箭被打折了,要陆去沪给修。
陆去沪当场就想拒绝。
可小孩儿却挥了挥剑,说陆将军,帮帮我。
陆去沪无子嗣,看见小孩儿要哭的表情瞬间就心软。
一时的心软,造成了这个小孩儿时常的登门到访。
抵不过小孩儿的缠,最后收做了徒弟。
“师父我想让您帮我看看东西。”
沈明朗把袖子里的箭递到了陆去沪的面前。
“这……”
陆去沪看清上面的标志,“哪儿来的?”他抹干净上面的雨水,从沈明朗手中一把躲过了箭。
沈明朗把昨天的事情娓娓道来。
陆去沪的眉头紧锁,“这确实是冉家军的箭。”
是他曾经,为了抵御战场上的长枪,设置的短箭。用速度战胜长杆。
但这只是为了抵御那一场战争,后来便没有再用了。
“弟子有个不好的猜测,按理说我只是沈家的外子,虽然父亲疼爱我,但我还不至于能够到能够威胁父亲的地步。但是冉将军此举,很明显是怕我父亲有什么动作。”
“我在比试上步步进退,可还是被看出了端倪。皇帝忌惮我父亲,冉将军也忌惮沈家,可杀了我能做什么?”
陆去沪看向萧祁明,沉默了半晌才动脚步回到了椅子上,“朗儿,你知道师父和冉将军一起上战场的时候多大吗?”
沈明朗:“不知道,但有耳闻,师父那时候应该还未及舞象之年。”
陆去沪叹了口长期,双眼方向远方到了很远的地方,“冉将军那时候还不是冉将军,但冉老将军一直有意培养他,把他放到身边带到战场,我第一次见冉将军的时候,他才十二。”
“我一辈子都忘不了他那时候的眼神。”
沈明朗认真听着,陷入了沉思。
“直到那一战完了,我才明白。江山待有人才出,有些东西,是与生俱来的。”
“我明白了。”
“不,你不明白。皇帝忌惮冉家军,是因为冉家军时代征战沙场,在冉阙和常安帝反之前,冉家军辅佐着历代皇帝。皇帝很大一部分依赖着冉家。”
“可皇帝不懂,无论冉家势力有多大,就像枪城的人民一样,冉家军的目的都只有一个,就是‘保卫国家,世代安宁’。”
屋子里静默良久,沈明朗低下了头。他的猜想还没来得及说,陆去沪就回否了他。
屋内的香已经烧完了半柱,沈明朗缓缓抬起了头,“知道了,师父。”
陆去沪没有看他,只是朝着远方点头,“嗯。”
沈明朗回来的时候正好是晚饭的点儿。
雨已经停了。
但他之前淋得一身狼狈,现在发都乱了些。
冉北听到他回来了,洗漱完到了就下了楼。
沈明朗带着一身湿气,正好在楼间与他擦肩而过,
“沈皓庭!”冉北一下叫住了他。
沈明朗神游在外地转过了头,看向冉北,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冉北抿了一下唇,然后问他,“你去哪儿了?”
沈明朗看了他一阵,看他认真的眼神里带着些许关心,然后他从怀中拿出一坨拿油纸包起来的东西。
他把它拿出来,递到了冉北的面前。
“这……”冉北没有立马伸手去接,因为他看到了上面的字。
过了半晌,沈明朗嘴角微微上扬,挤出了一个很勉强的笑容,“给你带的琅酥,怎么办?都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