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央久久地望着她的眼睛,连移开一秒都难以做到,以至于觉得自己的心思或许太过贪得无厌,才会让她觉得为难。
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心中的念头却快了一步似的,忽然脱口而出道:“你那个伤口,是不是六年前北上的时候留下的,所以你那个时候才不愿意见我,让青禾送我上山?”
霍缨心中原本也酝酿出了数不清的情感,百感交集的时候有些说不出话来,甚至产生了一丝悲苦之意,然而蔺央这话一出,她酝酿好的心绪瞬间消失殆尽了,顿时有点哭笑不得。
“怎么,这么多年了,你还想跟我算旧账不成?”
“……我不是那个意思,阿姐。”蔺央低声道,“我当年心惊胆战地以为你出事了,可青禾坚称你没事,我还天真地相信那天你绝对不会受伤,但是……”
时过境迁,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但是霍缨想了想,坦然道:“当年伏击战,我率军冲锋,生死只在一念之间,但是对方显然了解我们的行动,京城中必有内应,我杀上山去,一时不察被人一刀砍裂了铠甲。”
没等蔺央回应,她摸了摸鼻梁,有点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叹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打仗有点小摩擦是很正常的,谁能不磕磕碰碰,不过……我当年为了行动方便,铠甲比别人更轻更薄,这是我的疏忽。”
不过她也确实没想到真有人能近她的身。
这一点蔺央却表示十分理解:“背着千斤重的东西打仗,岂不是增添负担,我若是阿姐,也会如此……”
霍缨更是不知道说什么,往他手背上拍了一下:“你还记不记得刚才你在说什么,怎么现在又不说了,原来我们家蔺王爷也会不好意思?”
蔺央仿佛被她烫到了似的,手腕轻轻一抖,顿时闹了个大红脸,眼神都不知道往哪搁了,心虚地轻轻咳嗽一声:“你要是不同意,我就……你就当我没说,我听人家说,这样的事情,只要说出来了,也争取了,那便死而无憾。”
我心悦于你,纵然是两人之间,可也是我一厢情愿,不能勉强。
霍缨几乎立刻道:“我没说不同意。”
蔺央:“你——”
霍缨顿了顿,仿佛后知后觉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神色一愣,身上那种从容若定的将帅气度也顿时消失不见了,显得有点不知所措似的,那副艳丽明亮的眉眼茫然起来,反而十分灵动。
她看向眼前人,如今的蔺央当真是与先前太不相同了,六年不见,其实她记忆中一直是那个比她矮一截、神情总是倔强冷淡、总蒙着面的瘦削少年,眉目都还稚嫩。
可是不一样了。
重逢这么久以来,她已经见过了蔺央在金銮大殿上悍然救驾,见过了他只身北上,一路闯进匪窝,谈笑风生有勇有谋,为了自己的执念而奔波,变得有城府,变得深不可测。
这么多年以来,除了国仇家恨,除了为父亲担起凤屠军,其实她无暇想什么,男欢女爱之事更是想都不会想的,但是实际上,除了蔺央,她心里也没有多么记挂一个人,她六年间,没有一天是不想着她的。
如果今天不是他主动提出,或许她永远都会觉得这是亲情使然,会以为这是长姐对幼弟的挂怀,绝无他意,可是无数个日夜里,那人看着她的时候那双珍视又恋慕的眼睛,还有那声脱口而出的“阿缨”……
她终究也是自己放不下。
“没有人会永远立于不败之地,这是你教我的,阿缨。”蔺央回握住她的手,连忙道,好像说的晚了一点她就要消失一样,“你不要勉强自己,也不用哄我,我心里有数。”
霍缨只好腾出另一只手来,轻轻抚上他的脸,神色软了下来:“我没有说不答应你,也没有觉得这有悖伦常,我们不是亲姐弟,便是彼此有情也无妨……从前我觉得,生死无所谓,只要无愧于心。”
蔺央屏息凝神,等着她说下去,而后听见她慢慢道:“但现在,我心上会多一个人的名字。”
我的心上,会放着这样一个人,他将我视若珍宝,只想用一生来陪伴我。
蔺央的脊背都隐隐约约颤抖了起来,他没有想过结果,可也不觉得自己真的会得偿所愿,因此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半天才道:“……阿缨,我只有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