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走进帅帐,正好和出来的薛峰擦肩而过,薛峰一看见他,便拍了拍兄弟的肩膀笑道:“回来了?”
两人简单打了个招呼,薛峰径直离开,姜戎走进去,看见霍缨在翻看一卷军务记录,年轻的离阳郡王坐在她身边,一双俊秀的眉眼平静无波,正轻声在霍缨身边说着什么,他似是无意间还抓着霍缨的左手,在她手心里一笔一划地写着什么,两人挨得极近,近乎像是耳鬓厮磨。
“我在西南之时,见过人家的宅院,不是四四方方,而是建在岩崖之上,形态各异,若是你来了,我也想带你看一看……”
倘若不知道这二人是姐弟俩,怕是要觉得这是一对亲密无间的爱侣,连相貌都是如此登对,姜戎这么一进来,措不及防愣了一下,心中骂了一句薛峰那完蛋玩意儿怎么不提前说一声,这不是坑兄弟吗。
然而霍缨看见他来了,竟然也丝毫不觉得尴尬,倒是蔺央有些不好意思地抬头看了一眼姜戎,道:“姜戎将军回来了,辛苦。”
“殿下客气。”姜戎朝他一颔首,便上前去,把一封信交给了霍缨,“大帅,这是我最近在暨南关附近查到的来龙去脉,那守备军将领名叫吴守敬,武将出身,现在的兵部尚书吴江海是他的父亲。”
霍缨将那封信看了一遍,原本有些放松的脸色一点点严肃了起来,沉声道:“吴江海早已投靠太子,是个哪边有好处就往哪边走的墙头草,若是他放任陈杰绑走柳启铮,定然是太子授意。”
但是怎么可能呢?
先不说慕容武现在病病歪歪的,没有几天好活了,三皇子早就死了,势力也树倒猢狲散,老皇帝一死必定是太子大权在握,做这种事对他根本没有好处,况且当初霍缨上书要彻查此案,太子更是第一个表态说坚决要把柳先生救出来。
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这话说出来显然也没有人彻底相信,姜戎继续道:“我查了好几天,发现那吴守敬家中奇珍异宝许多,虽然比不上京城的世家大族,但也绝对超出了他的俸禄,恐怕这靠山绝对不小,太子殿下莫非是……”
说到最后一句话,他的声音明显小了一些,显然是底气不足,何况如此妄议国之储君,他也没忘了,在场还有另一位“皇室子弟”也听着呢。
但是蔺央虽然挂着郡王名头,却显然也没把自己当皇室的人,他琢磨了一下,也觉得此事有点蹊跷:“那吴江海是个老滑头,不会放任自己的儿子和自己跟着的主子不一样,太子也不傻,这可是谋反大罪,他只要没疯了就不会玩到这一步,阿姐,你可还记得祭天大典上的刺杀案?”
霍缨点点头:“记得,怎么了?”
蔺央看着她,目光灼灼,即使是在这样交谈的时候,他的眼中也仿佛只能装得下霍缨一个人,整个天下对他来说都恍若无物:“那场刺杀针对的也正是太子,但是彼时老三已经死了,谁能操纵得了大内人士?”
姜戎几乎是惊呼出声:“你是说三殿下的余党……”
“这样的情况下,怕死的早该转投太子了,不怕死的也确实已经被斩尽杀绝家破人亡了。”蔺央笑了笑,把血淋淋的事实说的轻描淡写,“可是即使如此,他也还是有敌人。”
他的敌人不在朝堂,不在京城,而在——
霍缨一声没吭,姜戎不可思议地望着他,恍然间觉得六年过去,这小公子已经变成了完全陌生的样子,与自己记忆中大不相同,彻底变了个模样。
不再冷淡木讷,而是内敛城府;不是少年老成,而是深不可测。
蔺央如此轻描淡写地说完,目光仿佛仍然是淡然的,但语气却笃定了一些:“阿缨,倘若我这一次没有掺和进来,放任陈家匪帮这么做下去……又当如何?”
霍缨倒是没觉得有什么,镇定地回答:“我若是答应了他的要求,便是养虎为患,令他在境外自成势力,将来朝廷怪罪下来也是我的责任;倘若我不答应,他们杀了柳先生,中原商会失望,互市商路一时无法顺利开启,朝廷本就缺钱,仍然是我的执迷不悟。”
倘若没有蔺央横插一杠,没有他放那一把火从中作梗,这便已经不是进退两难的问题了,更像是朝堂之中有一只手,在借机排除异己。
姜戎听完,血都冷了:“他们针对的竟然是大帅您……可是为什么?凤屠军为国征战了数十年,肝脑涂地,现在国泰民安了,却要将刀锋对准自己人,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