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缨闭口不言,似乎是不愿意让自己人失望,蔺央却朝他露出了一个冰冷无比的笑容:“将军,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啊。”
纵然你凤屠军为国数十年,可你们毕竟能征善战,谁能保证你们能一辈子忠心耿耿?谁人不知眼下的凤屠军只认霍家人,哪有几个还认识皇帝和太子?倘若有一天凤屠军不再认皇室,又当如何?
纵然你霍缨霍侯爷是个忠心不二的纯臣,可谁人不知靖宁十二年君臣因联姻一时恩断义绝,那一年霍缨没有谋反,不过也是凭着一腔家国忠义,倘若她想,大可以带着凤屠军自立门户,打上京城又如何?
姜戎听完,只觉得心中愤愤,天塌了一般的地裂天崩,可是那种愤怒与委屈又无处言说,只觉得自己打了一辈子仗,当真是不知道为谁,这些狼心狗肺的人,不值当。
“大帅,那下一步我们应该怎么……”姜戎问,“应该怎么处置?”
霍缨:“你先下去吧,辛苦了,好好休息一番,将此事暂且压下来,谁都不要说,我只好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安排你去做。”
现在姜戎只觉得全天下只有霍缨认真待他们,恨不得把一颗心全部捧上去,连忙点了点头,毫不犹豫地走了出去。
薛峰原本在不远处等着他出来,两个人一起去练兵,结果发现自己这好兄弟进去的时候脸色正常,出来的时候却莫名其妙地一脸悲愤,还以为他被大帅给责骂了。
营帐内炉火旺盛,可是霍缨双手似乎还有些冷,蔺央忍不住想将她的手握在自己掌心里温暖,低声道:“阿姐不要心忧,你手中握着这个天下最强的军队,只要你想,你谁都不需要害怕。”
只要你有凤屠军,还有我在你身边,你就……谁都不需要害怕。
霍缨的掌心有一层薄薄的茧子,她手指仍然修长,却并不像寻常女子一样白皙柔软,有点硬,十分有力量感,唯有常年舞刀持剑的人才有这样的一双手,方才蔺央在她手中轻轻写南疆的“巫文”,给她讲自己的南疆的趣闻。
霍缨一直一言不发地笑着听,直到姜戎走进来,蔺央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凤屠军的驻地不止在北方,南疆也一样有,他们不相见的六年里,稳住北境后,她也经常南边两边奔波。
他顿时觉得自己有些班门弄斧,但是霍缨并没有多说什么,仿佛十分享受于他讲述的一切,并不觉得烦闷。
蔺央才想起来,她或许只是忙着戍守边关,根本没有时间去实地寻访什么,也没有时间游历名山大川,那些地方虽然离她很近,但也是那样的遥远。
霍缨回握住了他的手,另一只手安抚似的拍了拍他的手背,笑着低声道:“怎么,我的好弟弟意思是我必要的时候可以起兵谋反吗?”
她声音不大,此处也没有第三个人能听见,而且就算有人听见,蔺央也不会害怕什么,他面不改色道:“当然可以,只要你想,这江山改名换姓又如何。”
八万凤屠军,只忠心于她一个人的凤屠军,慕容皇室又算得了什么?他用的根本不是疑问语气,而是无比笃定的意思。
霍缨看了他一会儿,突然用力“啪”一下拍在他手背上,正色了起来:“你再胡说八道一句试试,这么多年,你长大了我管不了你了是不是,还是说,离阳王殿下想自立门户了?”
他们仍然依偎在一起,像是最亲密无间的人,他和霍缨之间没什么好隐瞒的,所以他想到什么就说了出来,没想到霍缨是这个反应,愣了一下:“可是太子冷酷无情,他是在排除异己,你还没有意识到吗?阿缨,你比我清楚。”
“你可别忘了,陛下还没死呢。”霍缨似笑非笑地抽回了手,看了一眼桌子上的卷轴,“这一两年之内,我们和北燕必定还有一战,甚至可能更快,现在排除我这个异己对他没有好处。”
“可是他是个短见的昏君!”蔺央朗声道,他直起身,定定地望着她,一句话暗示了慕容父子,“阿缨,鸟尽弓藏,兔死狗烹,这个道理你比我明白,你没有对不起他们,不值得卖这个命的。”
霍缨当然明白。
靖宁年间的事情自不必说,哪怕是先帝宣武年间,太安公主远嫁又遭灭门一事也足能看得出来,慕容家的人生性便是冷酷无情,对他们有用的人可以活着,倘若触及到他们的利益,自然也可以一句话就杀了,毫无君臣之义可言。
可她丝毫不为所动,淡淡道:“你想劝我当一个万世唾骂的谋君窃国之臣吗?”
蔺央:“谁当皇帝谁说了算,史书又算得了什么?阿缨,我走了这么多地方,整个九州大地,现在江南的事情你也知道了,四处民不聊生,迟早都要民怨四起,没有人站在他们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