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妇人缓慢地站起身,有些蹒跚地走上来,颤颤巍巍道:“不知殿下可否给老太婆看看您的眼睛?”
霍缨沉默地望着他们,嘴上一句话都没说,手却悄无声息地按在了腰间悬挂的长剑上,随时准备拔出剑来。
蔺央犹豫了一刻,余光瞥了一眼霍缨,便把蒙眼的白绸摘了下来,他刚刚吃过药,药生效以后,他眼睛乍一看基本上和常人没什么分别,只有细微之处看得出来有一些疲倦和血丝。
然而那老妇人似乎能看出什么不同寻常的门道似的,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半天,神色忽然变了变,然后她低下头沉思了半天,道:“离阳王殿下有没有听说过北燕的‘九龙连心’?”
这六年间,蔺央无论是在书里看的还是亲身到西南查的,基本上都是南疆巫毒,江承云的意思也是朝着这个方向去的,对真正的北燕奇毒实际上了解的不多,何况远隔千里。
可他也算是见多识广了,如今一听这个名字,竟然闻所未闻,沉声道:“愿闻其详,夫人,九龙连心这个名字我倒是从来没有听说过,应当跟南疆人关系不大吧?”
“不,殿下,你错了,这是当年南晋皇室的秘术。”老妇人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几乎有些骇人,“三百年前,南晋人炼制秘术,靠蛊毒和巫术崇拜一统南疆,称王称霸,但是后来巫术愈发衰落,连皇室都放弃了巫毒一脉,直到这种秘术传到北方。”
她话音刚落,营帐之外忽然起了一阵狂风,风声狂啸而过,卷起营帐的门帘,几乎像是一声由远及近的狼嚎,凄厉而骇人。
然而在场无一个人动容,蔺央定定地望着老妇人,听见她用幽冷又古怪的语气继续道:“起初这秘术没有名字,只被称为巫毒,后来传到北方,北燕皇室的药师将它不断改进研究,成了后来的‘九龙连心’,这毒术从种下的那一刻起,便要日复一日吸食人的心头血。”
霍缨皱起眉,手从剑鞘上移开,问道:“既然如此,人不应当是肺腑出问题吗?他为什么眼睛不对劲?”
“殿下目力受损,定然是毒在体内蛰伏了多年,已经蔓延到了脑中。”老妇人摇摇头,目光又浑浊晦暗了下去,似乎是有些失望似的,“这连心毒极其阴狠,必然要是身边人无声无息地种下,一开始甚至毫无感觉,一丝疼痛都没有,直到某一天,突然病痛缠身。”
霍缨顿时莫名胆战心惊了起来,她想起自己捡到蔺央的时候,他的眼睛便已经十分严重,视力已然受损,甚至看不出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莫非……他在北燕王室的时候就已经中招了?
蔺央脸色微变,看向她:“这不是与你自己的说法矛盾么?你自己告诉我,我从小在北燕王宫无忧无虑长大,又有谁能在我身上下这种毒?”
老妇人脸上出现了懊恼的神色,她仔细地望着蔺央的眼睛,似乎想过去抓住他的手,却又觉出不合适,于是踟蹰了半天,哑声道:“那时在殿下身边的侍女并不是我,殿下,太安公主很爱您,绝不是她。”
“我知道不可能是她!”蔺央忽然厉声道,斩钉截铁,“我从来没有怀疑过她,如果她真的想让我死,又何必把我送出宫来,送到大梁?”
无论她是怎么想的,即便她是想让他将来对梁人复仇,他也不恨他,因为他穷尽毕生的运气,才遇到了霍缨,如果这是公主的意思,那他也并不后悔。
只要还有霍缨……阿缨还在他的身边,那他便觉得死亡也没有什么好怕的。
老妇人又想到了什么,便深深地对蔺央躬下身去,仿佛要以此来弥补自己的过错似的,声音愈发沙哑:“十多年了,我的殿下,当年的北燕皇宫被付之一炬,如今也是后来重建的,只怕是当年跟在公主身边的人,都已经尘归尘土归土,只剩下我这么一个老不死的……当年的凶手,可能也已经到了阴曹地府去了。”
那当然最好,可是如此一来……
霍缨走上前来,定定地望着她,一字一顿道:“我要的不是复仇,而是解药,告诉我,九龙连心到底怎么解?”
这一次,老妇人沉默了更长的时间,一直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