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复看了他一眼,眼神清明了一些,只是似乎也没察觉到有什么异常,兀自叹了口气:“那可是个大刺头啊,堂堂北境凤屠军大帅,信阳侯霍缨,他找人家要银两兵马去了,还给了三天期限,否则就要撕票。”
这话的语气也半真半假,但是蔺央一听头皮却猛地炸了一下,顿时觉得心都停了一下,若是如此,岂非将阿缨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平生头一次,他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无比正确的选择,还好他在这样的紧要关头选择了以身入局,否则霍缨那里无论同意与否,都将不可避免地吃亏。
薛冲在一旁沉默不语,已然听得心惊胆战,不由得心想若是自己一个人在这里,究竟能不能应对这样的局面,他曾以为小公子先前出去游历只是寻医问药,现在看来,他已然长成了一副不可摧折的城府和脊梁。
这吃饭的功夫,三人又“聊”了一句,薛冲眼睁睁看着蔺央用一些十分巧妙的话术循循善诱,问出了不少有用的信息。
这陈家匪帮的匪首名叫陈杰,本就是难民出身,到处东奔西走混江湖,学了一身天不怕地不怕的功夫,后来不知听了什么人的教唆,便四处拉帮结派,招来了这么一群穷苦到吃不饱饭的民间百姓落草为寇,当了土匪,一手建成陈家匪帮。
这么一看,倒也算是个乱世豪杰,要是……他别去招惹阿缨的话。思及此,蔺央的双目缓缓暗了下去,凛然的杀机一闪而过,有一刹那将他眉目衬得极为凛冽。
吃完了饭,那二把手便要领着匪帮成员们离开,周复热情地招手示意他们两人跟上,薛冲不安地看了一眼蔺央,却只见他泰然自若地站起来,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先前蔺央便打点过客栈的老板与店小二,告诉他们若是自己不久之后出去了,有人问起,便说那个房间的客人早已退房离开。
流云城本就位于西北边缘,薛冲原本琢磨着这土匪窝再偏僻也偏僻不到哪里去,总不能藏在山旮旯里吧?结果二把手和周复带着他们仍然一路往北,大有一去不回的架势。
他心中不安,两人缀在队伍末尾,薛冲终于忍不住拽了拽蔺央的袖子,低声道:“公子,咱们这么干真的不会出事吧?这万一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那不是给大帅添堵吗?”
蔺央瞪了他一眼,同样压低了声音:“我不是同你说过理由了么?磨磨唧唧做什么,若是此时不出手,总不能看着阿缨为难,你堂堂铁血凤屠军战士,怎么能这个时候往后退?”
这一大顶帽子扣上来,叫薛冲想反悔也不成了,只能吃哑巴亏陪他一条道走到黑,有苦说不出,憋了半天憋出一句:“公子,你说他们这一帮没组织没纪律的土匪,到底哪来的本事绑走柳先生?”
他先前早就听说,中原商会是有些势力的,这世上自古以来都是有钱能使鬼推磨,柳启铮身为这其中数一数二的有钱人,请个把个江湖高手当保镖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哪能这么容易让人打劫了。
蔺央闻言也叹了口气:“我在来时的路上便推演过,若是柳启铮从中原一带北上,一路途经的重要关口和驿站都是有头有脸,再说他名正言顺,只走官道,又不会走什么偏僻小路,即使被劫,也不该这么悄无声息。”
蔺央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公子的意思是……”
“柳先生是在离西北荣城最近的一个关口附近失踪的,届时怕是要查一查那里的守备军,看看有没有人被私下收买了。”蔺央道,“再大的商人也是百姓,敌不过官家的力量,要是有权贵之人想让他死,他怕是不死都不行。”
这话算是再清醒不过了,听着却让人心里有些发酸,薛冲又想起他方才说的“内忧外患,可苍生水火”便在心中觉得惆怅,一时间看不见前方的路。
柳启铮北上中原途中,必定是有自己人被收买的,蔺央心想,这一点霍缨心里应该也是门清,只不过她一时脱不开身,早晚都要秋后算账。
“这陈杰不是一般人,能招揽这么多人,还能收买官家子弟。”蔺央慢慢抬起头,神色有些复杂,“怕是身后还有什么后台,既然如此,为北疆争一份太平,便从我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