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觉得没趣,便回过了头,不再看了,两人慢慢放下心来,跟着这帮流匪走进客栈,店老板看来是个司空见惯了的,十分懂事地开始给他们上菜。
薛冲和蔺央坐一桌,两人互相打了个眼色,刚准备说点什么,身边却又坐下了另外一个流匪,于是只好住了口,什么也没说。
那流匪是个膀大腰圆的中年男人,宽度都要赶上两个蔺央了,身上有一种洗不去的腥气,不知是不是干屠夫的,他抬头看了一眼这两人,把目光慢慢落在了蔺央身上。
男人可能是觉得他脸上有些过分白净了,像个书生,半真半假地笑了笑:“两位有点面生啊,之前没见过,新来的吗?我看老大也没说啊。”
这语气听着是与他们的“老大”关系不错,一个回答不满意便要去打小报告的意思,薛冲心下有些着急,当即要辩解,却被蔺央从桌子下不动声色地摁住,抢先一步应了声。
只见那年轻人眉眼局促地一眨,缓声道:“这位大哥有所不知,眼下境况实在是难啊,北燕人又不老实,流云城眼看快混不下去了……唔,我兄弟二人的亲娘刚被人拖走卖了,亲爹也不知道活着还是死了,没处可去,只好跟着各位大侠混口饭吃。”
薛冲目瞪口呆地听着,心想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编好的这段瞎话,那中年男人目光阴沉地扫下来,看见这一高一矮“兄弟俩”一个神情落寞,一个郁郁不知如何开口,倒是也的确符合他口中的来历。
乱世么,谁不都是为了混口饭吃,哪里那么多的豪情万丈,无非都是求一条生路,这么一想,倒也合情合理。
他这么想着,又看见那年轻人十分接地气地将一碗热酒一饮而尽,浑身颇有一种洒脱的侠气,倒是对此人有了些好感。
那年轻人又道:“当今朝廷不作为,只顾争权夺势私相授受,可天下仍是黎民的,外有北燕人虎视眈眈,内里还要自我瓦解,何时是个头?也是时候有人牵头闹一场了。”
中年男人听完这番话,更是意料之外,欣赏道:“你年纪不大,见识倒是不浅,当真是在流云城中讨生活的人么?”
“不瞒大侠。”蔺央笑了起来,语气十分轻描淡写,“我曾经离开过流云城,四下游历过一段时间,倒是已经看开了,毕竟人死不能复生,只不过若是被我找到害死我娘的人,我自然是要将他抽筋扒皮,大卸八块才是。”
薛冲听着这谎言中掺杂一丝异样意味的瞎话和他那仿佛当真浑不在意的语气,忍不住侧目而视,一时间心中有些骇然,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郁闷地喝了口酒,心想这原本沉默寡言的小公子到底去哪学了一身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
这要是让大帅知道了,非得找自己的麻烦不可。
中年男人大笑一声,指了指不远处牵头的男人:“好啊,我就喜欢你这种直来直去的小兄弟,今后跟着我混也好,我做主收留你了,介绍一下,我叫周复,是陈家匪帮的三把手,那个是我二哥。”
薛冲和蔺央不约而同地把这话记了下来,心中大概有了些数,蔺央六年在外多少有些阅历,看得出来这匪帮没什么秩序,无非都是靠利益聚在一起,横竖都是一句话混饱饭,所以他两人混进来才不那么难,许多帮中土匪也都是老百姓落草为寇。
至于为什么叫“陈家匪帮”大概是这帮流匪的匪首姓陈,可今天带他们来的人又为什么是二把手……蔺央低头喝了口酒,不动声色地扫了那二把手一眼。
这一来二去,他们二人和周复也算熟悉了,大有一种拜把子当兄弟的架势,蔺央看得出来,此人也是性情中人,十分仗义豪气,只是未免有些率性天真,城府不足。
他明白此时最重要的是沉得住气,慢慢蛰伏,伺机而动才是最好的选择,但是冥冥之中,他总有一种异样的预感,仿佛有什么事要来不及了一般,针扎般刺着他的太阳穴。
蔺央一边意识到今天忘记吃药了,一边不动声色地抬起头,热情地给周复倒了酒,假装无意中问道:“周大哥,今儿咱们老大没来么?莫非是身体有什么不适?”
“那倒是并非如此。”周复有些喝上头了,摆摆手,信口道,“老陈他啊,最近听说绑了个值钱的贵人,本来就琢磨着干一番大事业,还想搞什么自立门户招兵买马,动静现在闹大了,他正跟人家对峙呢,谈条件,唉,要我说,何必有那么大的野心?”
“周大哥自己都说了乱世,若是偏安一隅,早晚会叫人吞下去。”蔺央知道再问下去可能要遭人怀疑,可他心中总是不安,硬着头皮道,“陈大哥到底是去找什么人谈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