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喜欢她的琴声,无意之间将她带回了府上,乃至于如今太子来到醉春楼,也特意点她作陪,这想必不是一种偶然。
霍缨坐在黑暗中,脑海中闪过无数的可能性,她甚至想过倘若巧儿当真是北燕人细作,那就在半途将她无声无息地做掉,不留一点痕迹。
或者干脆重刑审问,逼她将自己背后的主使之人全部交代出来,也并非不可以,决定权掌握在她的手里,可行之法有无数种,然而此时大势未定,她仍然想留一个对北燕有所了解的人。
凤屠军北上之行必然会途经翼城,届时她便会把巧儿送回她的家乡,再派遣专人盯着她。
次日霍缨一早便到了城西军营中,整军预备开拔,蔺央与她走的时间与路线都不同,因此两人并未道别。
此次北上之行安危难测,因此她比平日里格外沉默一些,薛峰与姜戎二人一左一右同她一起,感觉到她的脸色不太对,全都不怎么敢吭声。
两人都十分清楚霍缨在京城便要陷入皇室争斗之中,生怕她像六年前一样被姓慕容的给暗算,薛峰琢磨了一下,一边观望着大军行进,一边低声问道:“大帅,最近风声紧么?”
霍缨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你是正儿八经的军人,不是土匪,这是什么问题,京城中的事情我已经处理妥当了,没什么大问题,别胡思乱想。”
薛峰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是有事瞒着自己,“嘿嘿”一笑:“大帅,我跟了你都有七八年了,你有事别瞒着我呀,能不能告诉属下,后面那辆马车上是谁?”
霍缨这一次出城到军营不是骑马,而是坐马车来的,他一开始以为这辆马车只是送大帅过来,没有想到大军开拔之后,马车仍然被簇拥在队伍中央,让他想起了六年前护送小公子上丘山的时候。
那一次因为半途遭到人暗算,至今还是个谜团,所以不是什么好的回忆,不过薛峰有一些先入为主,下意识觉得这马车里载着的应该也是个贵人。
可惜不是,霍缨面不改色道:“是个女人,弹琴唱戏的艺伎,我送她回乡去。”
薛峰愣了一下,怀疑自家大帅怎么突然开始做起这种普通众生的活了,迟疑道:“她莫非是您的……”
行伍中人粗犷,平时大帅跟他们又没什么架子,他差点脱口而出“相好”,但是转念一想,大帅也是女人,怎么可能有这样的相好,只好道:“莫非是您的朋友?”
霍缨夹了一下马腹,快速往前去,轻描淡写地回答道:“不是俘虏,是我的人证。”
午时,蔺央骑马到了城外一处山林,带着一个十分简便的行囊来和薛冲汇合,年轻人似乎已经等了他很久了,正在一处溪水边洗脸。
听到马蹄声,薛冲转过头来,正好看见蔺央从马背上一跃而下,看见他的样子,薛冲吃了一惊:“蔺小公子?”
“是我,好久不见了,士明兄。”蔺央坦然朝他一笑,拿着水壶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师这两年还好吗?我这么久没去看他,没在背后说我不好吧?”
薛冲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六年前他们两人在丘山一同学习念书,两年多的时间里慢慢养成了深厚的友谊,彼此扶持,他也慢慢地感觉到蔺小公子身上那种不愿与人亲近的冷意,始终与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可是三年多以前,他从山下采买东西回来的时候,却没有在书房里看见蔺央的影子,他急匆匆跑出去找了钟明武,才知道蔺央只留下了一封信便不辞而别,随着江承云往西南游历去了。
这三年多没有见面,即使薛冲知道蔺央是为了去看病寻医,却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如今这活生生的人又出现在眼前,他差点认不出来了——蔺央已经摘下了那常年蒙眼的白绸,身量也高了许多,比他高了近半头,虽然略显瘦削,却挺拔笔直。
他也不像是年少时那样孱弱得需要坐马车,可以自己策马如飞,和自己同行,还束起了发,一双眼睛灼灼如群星一般,仍然能看出几分当年的锋利,冷意却化入漩涡之中,变得更加从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