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闲没刻意表现出严厉,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个镇子上的狗遇见他都躲一边,他抿了下唇,抬眼道:“物理笔记拿出来。”
他虽然教历史,但各科笔记上课前随机抽,答不上来的不骂也不罚,但会被他拉去谈话。江闲自认为很人性化,但这个班里应该也就他这么认为。
那男生腿抖了一会才开口背笔记上的内容,虽然磕磕绊绊,但背得很完整。
“嗯。”江闲再次自认为很人性化地夸了句,顺手翻到第一页看了眼,上面潦草的字迹写着“卫劲”两个字。
只是他语气太冷,更像不满意,卫劲感觉自己的名字在未来两年里都要笼罩在绝望当中了,听完腿一软差点从板凳上滑下去。
课前的死亡三分钟过后是死亡三十七分钟,下课铃一响,班里的人像瞬间从地狱里爬出来。
“我靠,可怕。”卫劲趴在桌上嚎道。
只喊人回答问题当然不至于有这效果,江闲刚来的时候卫劲就看他不顺眼,在班上扬言要好好教教这新来的怎么做老师,当天放学后就躲在校门口堵人。
谁也不知道那天发生过什么,这位班里最会闹事的卫老大嘴严得半个字舍不得吐,摇身一变成了好学生。
那天过后,再也没人说过要教江闲做老师的事,历史课上每个人都听话得像小鸡仔。
班里的小话痨张跃过来,伸手一拍卫劲的肩,说:“别蔫了吧唧的,听说学校要建个新操场,你以后打篮球不用挤在那破地儿了。”
卫劲“切”了声,说:“等它建好我走滚出这破学校了,好处能轮到我?”
张跃眉毛一动,说:“离中考还有半年,你暑假又不是不回来。”
“我就是不回来了,这破地儿谁爱待谁待。”
晚自习,初一初二的只用上两节,初三的要多待一个小时才能走。
原来的历史老师交了辞呈,江闲一来就要带三个年级的历史课兼初二的班主任,晚自习结束,他从教室里出来时天总是黑透的。
江闲住的地方离学校很近,走十几分钟就能到,以前在市里通勤要一个小时起步,医院周围有不错的小区,房租也不是负担不起,只是他习惯了被挤满的生活。
现在空闲时间突然多出来不少他反而有些犯难,不得不把那些空白填起来,所以每次回去他都绕远路,刚好当夜跑。
水泥街道两边亮着昏黄的路灯,把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九点过后周边的商店几乎都关着门,这时候要买东西的话就站门前喊一声,不出两分钟老板会穿着秋衣秋裤过来问你要什么,一点没脾气。
江闲亲眼目睹过几次,老板看到他在跑步就摆手打招呼,灰色秋衣下的啤酒肚撅出来,很有松弛感。
今晚那家店又来了买东西的人,店内亮起黄色的灯光,在一片黑暗里显得孤零零的。
抱着不被那老板发现的侥幸心理,江闲加快速度跑过去,外套在模糊的夜色里像拉起道残影。
直到跑出四五米远也没听见说话声,江闲松了口气,转头朝那家店瞥了眼。
玻璃台上放着两包烟,老板脸上笑呵呵的,说得正起劲。
对面站着个身高腿长的人,一身黑西服,头顶的帽子压得很低,看不清长什么样子,但他站在那就像是不属于这个地方的人,格外扎眼。
应该是给学校捐操场的那些人,江闲很快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跑,眼前宽阔的水泥路慢慢消失,再往前是蜿蜒的石砖路,连着林子里的几户人家。
教职工公寓就是片被网栏围住的平房,外出打工的人常年不回来,房子刚好租出去,一年不到一千的租金。
这里虽然简陋,但每户都有独立的小院子,很宽敞,江闲在旁边的空地上播了郁金香花种,小苗长一半就没了动静,路过的大娘说他水浇多了。
郁金香的播种期还没过,没多久他又种了几株,这次开了粉色的花,在阳光下很好看。
不到三天,他的郁金香被隔壁大爷家的鸡误食,鸡中毒了,江闲把花全拔了,赔了那大爷两百块钱,大娘路过又说他被坑了。
这都无所谓,只是每次看到那片光秃秃的地他都觉得有点可惜。
院门被打开后发出“吱呀”一声,像那只毒死的鸡在叫。
江闲面无表情地走进去,突然,身后的黑暗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他转身看过去,除了夜里的一阵风,什么都没有。
白天晴朗,晚上天空的星星就亮得晃眼,周遭却静得出奇。
江闲收回目光,走进里屋拿钥匙开门,“咔擦”一声,门被推开的瞬间一道黑影匆匆闪过,一只手突然从后面伸过来抓江闲的肩。
江闲呼吸一窒,堪堪侧身躲过那只手,随后一脚踢过去,力道很重,但他的脚腕却被用力抓住,带着他整个人都被往前拽去。
往前摔过去的瞬间,一只手抱住江闲的腰,白森森的月光倾泻下来,印出一张侧脸,江闲皱眉看过去,脸上的表情跟见鬼了一样。
“好久不见,江医生还是这么热情。”那只缠人的鬼笑眯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