晟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银杏林院的,也不记得自己当时说了什么,他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他只记得江闲当时平静地看着他,把自己的情绪藏得很好,对他说:
“你答应过我,会把我放在最后一位。”
那天晚上的巷子长得没有尽头,寒风叫个不停,枯死的银杏叶烂了满地,晟阳每走一步都能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
过去那段时间那么难熬,他们都熬过来了。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总是不放过他们?为什么他已经做了他能做的一切了,最后还是什么也抓不住?
晟阳突然停下来,蹲在马路边,车灯在他垂下的指缝间闪过一道道斑驳的光影。
是了,哪有什么为什么……
一望无际的白色席卷了这座城市,寒风踏雪尽,淹没了光景人声,寂寥了残枝败叶,茫茫孤鸿中,他望眼欲穿。
清晨,第一抹阳光从落地窗照进来。
电视里的天气播报员露着标准的微笑,说寒潮已经退去,中东部地区即将回温。
晟阳像前段时间一样,早上做好粥带去医院,等打包的时候他突然顿在原地.
他多做了一份。
锅里蒸腾的雾气,晟阳回神的时候粥已经凉了。
他看了眼手机,时间还早,他就站在那把剩下的凉粥一勺勺吃完,拿着保温盒去了医院。
主治医师在商讨后决定先化疗,再进行手术。
晟阳推门进去的时候黎春正守在卫生间外,里面的水龙头一直开着,却不难听到轻一阵重一阵的呕吐声。
“阿阳来了。”黎春收起紧皱的眉头,微微笑道。
“你去那边坐会,粥在桌子上。”
晟阳等在卫生间外,整个人靠在门上,可能还要再过很多天他才能对里面的声音习以为常,他不知道她妈在门外守了多久。
很快,门被打开。
晟明看到晟阳站在外面,把手里攥着的纸扔进垃圾桶,沉声道:“我说过你不用天天来,医院不是什么好地方。”
“我和江闲分了。”晟阳说,“你现在可以放心。”
“阿阳……”黎春轻声道,她神色有些意外,见晟阳脸上的表情和之前没什么出入,也就不再多说。
“知道了。”
一阵沉默过后,晟明缓缓开口道,他好像也没有多高兴,只是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
查房的医生查看过情况后交代了一些事情,晟明没听进去,等医生走了,他沉声道:“他家里的事我会帮着处理,遇到什么难处让他和我说。”
“分手是他提的。”
晟阳没抬头,坐在病床边拿刀削苹果,“按他的性格,你出手帮忙他肯定不会接受,算了。”
说到这个份上,晟明也没话再说。
他们父子俩之前一见面就吵,现在面对着面,谁都不知道要说什么,晟明问一句,晟阳就答一句,没有不理人,也没有生气。
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事了,晟明想着,那时候晟阳还很黏他,他工作的时候晟阳就一直坐在一边等着,有时候会把自己等睡着了。
不知道是多久之前的事了。
失联的那段时间里,他们都很默契地不去打扰对方,值得庆幸的是晟阳能在史木青那里知道点江闲的消息。
好像在别人的话里,他才能心安理得地窥见江闲的人生。
寒假末尾,史木青打电话告诉他江闲要走了,晟阳一时没明白“要走了”是什么意思,要走去哪?
等反应过来后他已经到了江闲家里,门是锁着的,他翻墙进去后发现房间里已经空了,只有那些旧书还堆在书桌旁边。
晟阳没多留,很快赶去向北饭店。
史木青看到晟阳的时候吓了一跳,只说江闲临时决定要转学,就不待在这了,至于要去哪个城市他谁也没告诉,也许他自己也不确定。
事发突然,晟阳最后找遍了最近的那个高铁站。
他没找到江闲。
高铁站门口人潮攒动,从喧闹到寂静,已经是半夜了。
“没赶上车吗?”站内一个穿着黑色制服的人走过来,递给他一瓶水。
晟阳朝里面看了眼,说:“我找人。”
“今天的班次已经没了,站这怎么可能找得到人,天这么冷,快回去吧。”
后来晟阳才明白为什么江闲要走。
这个地方已经没有什么值得江闲留念的了,他背上行李,不需要和任何人打招呼,随时都可以离开。
他背后又变回了空无一人。
因为病情不乐观,一个月后晟明还是去了国外治疗。
晟阳在高二下学期跟着转学去了国外,就这样,他和江闲的距离越来越远,隔了半个世界。
那里没有他认识的人和朋友,他也不喜欢和别人打交道,一个人的时间更多。
全英文教学让人很吃力,为了让他爸可以开心一点,晟阳熬了很多夜,他的成绩再也没能被任何人挑刺,也不再需要任何人给他补课。
分开后的那段时间没有难熬到过不下去,也没有像撕心裂肺那般夸张,晟阳偶尔会在午夜梦醒的时候想起那张熟悉的脸,在不经意间被揪住心脏。
可是随着时间推移,他想起江闲的次数越来越少,刚开始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他觉得酸涩,后来也就慢慢接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