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断不掉。”
晟阳只是执拗地重复着,愧疚也好,无力也好,他只知道如果他放手,江闲就真的只剩一个人了。
病房里生出令人颤栗的沉默,黎春刚想劝,却被晟夕挡了下手。
“阿阳,先别说了,之后再谈。”晟夕走过去,拉了下晟阳的胳膊,却没拉动。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床边的机器发出尖锐的声音,晟明皱着眉偏过头,呼吸急促起来,像是不想再多看一眼自己的儿子。
混乱中,晟阳呆愣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他哥按下床头的按钮。
病房里很快进来了好几个医生,帘子被拉起来,带过的一阵风扫过晟阳的侧脸,像是一个响亮的耳光。
医生简短而严肃的声音从帘子那头传过来。
这时,黎春拉过晟阳的手,一下下捏着,像是无声的安慰。
晟阳看过去,他妈眼角里带着半干的泪痕,半垂着的眼里都是疲惫,没有责怪,却让他更难受了。
他感觉自己的灵魂在下沉,像旁观者一样看着眼前的一切。
直到医生重新拉开帘子,晟阳才再次抬头看过去。
“再观察一段时间,之后家属考虑好是做手术还是保守治疗。还有,这段时间别刺激病人。”
“好,我们了解了。”
晟明眼睛闭了好一会才重新睁开,“你过来,当着我的面再说一次,你断不断。”
今天是晴天,窗外的金光照进来,晟阳看得眼睛发酸。
他站在病床边,看着他爸乌黑的眼底,眼角交错的皱纹,喉咙发不出声音。过了好久,他半跪在床边:
“他家人刚去世,父母都不在,只剩他一个人了。”
晟阳低着头,几乎是祈求道:“我真的……没有办法,我现在不能松手,对不起——”
“啪!”
一声响亮的耳光打过来,其实没那晚打得重,但却更痛。
旁边的人上来拦,晟阳没动,还是半跪在那。
“对不起。”
“我要和你说多少遍你才能想明白?只要你以后能过得好好的,我就是死了那也没有关系!你怎么就是不懂?”
晟明被这一句句对不起烧得心口疼,他看着晟阳狼狈的样子,不能再失望透顶。
“你恨我也没关系,我不想等我到了要死的时候,还要担心你的以后,还要担心你以后会不会被别人指着鼻子说闲话,还要担心你以后不成家,孤零零一个人怎么办!”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没教好你,这就是我的命!”晟明说着,用力捶向自己。
晟阳去拉他,“你别这样!”
“是我对不起你,晟阳,是不是?!”
混乱开始又结束,重复重复,像是没有尽头。
晟明像是累了,转头看窗外,外面是一片金光灿烂,灯火通明。
但那些都和他无关。
“我再问你最后一遍,”晟明颤声道:“你断不断?”
原来做选择不是付出,而是放弃。
晟阳头底得不能再低,额前的碎发在脸上落下一小片阴影,眼底模糊不清。
他从来没觉得自己对不起谁,可现在,他却唯独对不起那几根白发,那几道皱纹,还有他身上里流淌的血。
市中心夜幕四合,喧闹声从未停止,它们穿破耳膜,撕裂每一根神经。
晟阳坐了好几路地铁,又转了公交,他把江闲那段时间走过的路全走了一遍,那段路很长,费时费力,他有点心疼。
之后,他又去了湖边的草坪那坐着,风吹过来很冷,并不轻柔,像刀子一样,他睁不开眼。
草地上有没化的雪把他的衣服沾湿了,湖面也结了冰,看不到波澜。
过来的时候他就发现之前去的那家药店关门了,大爷不在那,门上挂着转租的牌子和电话号码。
晟阳靠着树干,在那坐了好久,这一次他没能想明白。
在病房的时候,晟明告诉他可以不用现在就断,但迟早要断。
他没否认。
晟阳回了租的房子那里,这里熟悉又陌生。
一把吉他躺在沙发上,江闲过生日前他用这把吉他录了张磁带,那时候他总恨不得把自己所有的东西都送出去,他真的很喜欢江闲。
但是,他现在发现自己的所有也不过如此。
只会把人伤得更深而已。
早上吃的那碗面已经消化了,晟阳现在饿得胃难受。
他从冰箱里拿了瓶水,刚喝了一口胃就像撕裂一样疼,他冲到洗手间,干呕了一会,却什么也没吐出来。
宿醉一样的头痛和恶心浮上来,晟阳手撑在洗手台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之前那些承诺都化成最锋利的冰刃向他扑过来。
他突然冲到放乐器的房间里,很快,破碎的声音、断裂的声音在他耳边炸开。
直到再也没有一丝力气。
乐器的残骸静静躺在那,连带着他的过去和骄傲,一起没了声响。
又是雪化的时候,比以往都要冷。
江闲接了几个李昌打来的电话,手机里还有很多人发来的消息,有安慰的,有来找事的,他都没来得及看。
昨天晟阳告诉他晚上不回去了,他没多问。
直到现在,他坐在书桌前看着信息出神,院子里却突然响起了几下敲门声。
江闲打开门,晟阳带着口罩和帽子,站在门外。
“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