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脑海中最后一点嗡鸣声散去,费尔南达的双腿已经瘫软得不成样子,仅靠残余的力气支撑着不倒下去。但她并不是这个房间里受创最深的人。
里德尔躺在地上,双眼紧闭,眉头拧起,像困在他自己的噩梦里。少见的虚弱而难受的样子。
费尔南达只花了几秒的时间就快速地行动起来。她迈动肌肉僵硬的腿,用力把他手里捏着的魔杖踢向远处,然后俯下身,双手急切地在他身上翻找她自己被夺走的魔杖。
里德尔的魔杖骨碌碌滚过地面,滑向石砖边缘更幽深的角落。蛇怪嘶嘶的吐舌声在身后响起,她提着一口气,担心它随时会发起攻击,手上的动作越发粗鲁用力起来。
终于,她摸到了魔杖所在的位置,重新把它捏在手里的感觉让她稍微安了安心。紧接着她另一只按在他胸口的手就察觉到了明显加快的起伏频率。她抬眼,撞上里德尔颤动的眼皮。
没有任何犹豫,费尔南达整个身体都压了上去。他睁开眼后有一瞬间的怔忪,但随着意识清醒,迅速聚拢起愤怒的情绪。他黑色的眼睛里烧着火,表情却透着彻骨的寒气。她紧了紧手里的魔杖,杖尖用力地抵住他的脸颊,像他之前对她的那样。
“Parley。”她吐出这个单词。她要和谈。“让你的宠物离开,我就不伤害你。”
他轻蔑的情绪压都压不住:“你认为你用咒的速度能快过蛇怪的攻击?”
“不妨来赌一下。”她眯起眼睛,蓄势待发。
就在魔杖尖发出光亮的瞬间,他用力钳住她的手腕往相反的方向一拧,魔咒堪堪擦过他的脸,打在远处的石壁上,被击中的地方轰然迸落。他不可置信地盯着眼前的女人。她居然真的用了恶咒。侧脸皮肤针扎般的刺痛把他的怒火推向顶峰。
费尔南达不死心地转动魔杖的角度,再一次对准他念起咒语。里德尔的愤怒迅速攀腾,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和速度。他忘记了自己引以为傲的巫师身份,像一个麻瓜一样投入这场肢体的缠斗中。他屈起一条腿顶向她的躯体,她痛呼出声,咒语念了一半被迫打断。趁着她松懈的这个当口,他扳住她挣扎的手臂,三两下就把她掀翻在地上,她十三岁的身体实在不堪一击。她在即将再次被夺走魔杖的最后时刻用力地把它甩出去。
Salvio Hexia Maximum。她扔出魔杖前最后念的魔咒。强力防护咒。
蓝色的透明水状膜把她和里德尔圈入其中,隔绝了恐怖的蛇怪。她至少暂时解决了一个威胁。她喘着气,注意力集中到剩下那个更大的威胁上——里德尔的手肘压得她的肩骨生疼;他另一只手掐住她的下巴,用力到似乎要把它捏碎。这个动作让她无法说出话来。
他确实有这样的想法。就是这张嘴刚才在算计他,如果它再也张不了就好了。
石厅里回荡着他喘粗气的声音。里德尔双眼赤红,颊上的血痕让他的表情更加狰狞。他仿佛回到了孤儿院里还没适应自己能力的那段时期,赤手空拳地和比利那□□,骑在对方身上死命压制住他们的身体,聆听这些下等生命濒临窒息时混乱嘶哑的求饶声。
今晚费尔南达让他尝到了好几次意料之外的挫败,连他最拿手之一的大脑入侵术都被她强势地抵抗了回去,留下可趁之机让她借题发挥。而且他居然以完全不设防的姿态袒露在她面前不知多久。简直不可饶恕。
新仇旧恨加在一起,这笔帐怎么算都不过分。
Parley,她拼命挤出这个词,脸上因为缺氧而涨得通红。求生的本能让她屈起腿乱顶。里德尔反应迅速地避开她的动作。她抓住这个空隙大口地呼吸。“连十八世纪的海盗都会把谈判权写进法典,汤姆-里德尔,你是一个接受过文明教化的人!”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真有意思,'钻研'海盗法典的'正人君子'也有教育我什么是文明的一天。但你想多了,我看不出你有什么值得我交换的筹码。”
费尔南达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她从来没想过会和里德尔结结实实地打上一架,还不是在床上的那种。这个地方哪里像约会场所,简直是天然的情杀地点。他看起来不需要魔法也能赤手空拳地把她揍到死。
“即使你巴不得我立马消失,现在也不是什么好时机。”她的声音在凌乱的呼吸中有些打飘,“正如你所说,这段时间整个英国乃至欧洲的报纸都靠我的新闻养活。公众的热情什么时候会散去,也许下个月,也许再下个月,反正总有那么一天。”她渐渐调整好呼吸节奏,说着说着忽然勾起嘴角,“但如果我在风口浪尖的时候离世,那么舆论的激情就永远也停息不了。再没有比戛然而止的生命更能把桃色丑闻的热度推到最高潮的了。每个人都会化身探索欲旺盛的真相捕手,顺着蛛丝马迹把我社交圈子的每一个人扒得干干净净,为我写书的作家会踏平编辑部的门槛……哦,汤姆,像你这样的优等生,应该没有太多的秘密隐瞒吧?”
里德尔没有接话,眼神恶狠狠地攫住她,像要把她钉死在地板上。
“而且,无论你今后取得什么样的成功,你的对外形象永远会有一个摆脱不了的标签……嗯,让我想想他们会怎么说,”她脸上居然流露出一点意犹未尽的样子来,“是寡妇最后的情夫、还是sugar mommy的金丝雀男孩?”
她听到他尖利高亢的笑声,“所以你建议我把你这只自投罗网的灰老鼠完好无损地放走对吧?”
“弄死一只老鼠对你来说有什么帮助吗?”她说,“非但没有,老鼠的尸体还可能会带来污染和疾病。我的名声反正已经烂透了,你愿意搭上自己的,我总不算太亏。”
“我简直可以想象出你在庭审时诡辩的嘴脸。”里德尔的手指划过她脖子上动脉的位置,轻轻按下去就可以感觉到底下的跳动。“但有一个问题。如果没人找得到你的尸体的话,他们只会把这处理成一桩失踪案。一个坏了名声如过街老鼠的女人主动找法子销声匿迹避人耳目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我想你本来就有这样的计划。”
“在我现在还有那么多财务纠纷缠身的时候?”费尔南达像听了一个好玩的笑话,“拜托,那些资本家会追杀我到天涯海角,围追堵截我的每一条人脉……一切又要回到我刚才的问题——你准备好接受地毯式清查了吗?”她眯了眯眼睛,语气软和下来,“不作为的正常过气才是把伤害值降到最低的做法,也就是说,让我自然地、不突兀地、稳健地滑出公众视线。”
他没有立刻接话,眼睫下深幽的目光像沉沉的乌云笼住她。“不够。”她听到他说,“给我更多的筹码。”这算是一个不错的信号,代表他其实已经委婉地接受她的说法。
“社会本质是由人类交际结成的一张巨大的网,每个人通过交换信息获得一席之地,由此让自己附着在这张网上。我可能破产、名利双失,但我和这张网之间仍然存在黏性。”她看着他,“我清楚这个阶层大多数人的喜好、背景、生活轨迹,也包括一些不为人知的秘辛,甚至仍然有渠道掌握这个圈子的一部分动态。斯莱特林的继承人如果想壮大自己的声势,就绝少不了要和这些人交际。”
她耷拉下眉眼,挤出乞求的神色,“你会看到我的价值,汤姆。”她在脑海里把他幻想成某种令人崇拜的神像,“伟大的斯莱特林后裔需要从碾死蝼蚁中获得成就感吗?这是莫大的亵渎!”
一种奇异的酥痒的感觉从里德尔的心脏处充涨开来。费尔南达伏低做小的姿态顺利地取悦到了他;长久以来积压在他心底深处的面对她时的失权感获得了填补,重新回到上风掌控他人的快感驱散了情绪的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