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怀桑听得出赫连熵话里更深的意思,他坐直身双眸悄悄眯着,态度是老练的恭敬逊从。他知道赫连熵是在等他先开口,他能以对景玉甯的情意为始走下这一步,便是已经给自己算好了接下来的方向。
他定睛望向赫连熵,看着他私服的装扮与挂在面上从容的淡笑,很轻地呼出一口气。
不愧是先帝钦点的儿子果然不同凡响,他由心地想着。
从赫连熵尚小时他就看得出这个孩子的才华以及今后斗转星移的宿命,为不让他阻碍到自己的筹谋,当年他与太后联手设下一局,逼先帝临终前写下了一道禁封他弱冠前掌权的诏书,使其约至十年埋没于深宫之中,再无诗书教导与睥睨天下之机。
原以为赫连熵即使再天赋异禀,可在这常年的消磨中也终会如明星陨落,再不复年少时的丰华才德,却不料如今他初露拳脚,竟比幼时更英才卓砾。
怪不得景玉甯会选择他,这两个孩子在某方面倒还真是志同道合。
君臣二人举起茶盏,以茶代酒对饮半杯,之后景怀桑开口言道:“幺子能得皇上如此爱重,老臣甚是欣慰。只是方今幺子已是皇后,与皇上同朝共济,老臣也实不该再以其父自居。”他笑了下,接着道:“皇后娘娘心性和婉,但也是位有主见之人。既然皇上重用娘娘,自也是看到了娘娘身上的可贵之处,老臣等尽心辅佐就是。”
他把话说得模棱两可,奉承居多准信甚少,景怀桑看得出景玉甯现下已站队,也通晓赫连熵以暗杀李俄之名拖他下水的目的。对于是否针对太后李党,景怀桑其实一早就有决断,不然也不会那么轻易地就把景玉甯送进宫中。
只是不得不说,景玉甯与赫连熵这些时日下来的表现着实惊艳。一计国宴不仅抬举了沈崇元这枚皇上多年前布下的无名小卒,还用得一招离间计隔阂了李氏与国相,最后还把他给牵扯了进来。
这倒是应了《论语》里的那句:后生可畏,焉知来者之不如今也。
赫连熵晓得他的心思,他放下茶盏,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敲着底下盏托的边缘。景怀桑比国舅李群那一号人要难对付得多,他心思藏得太深,不是几次交手就能明了的。
宰相夫人听着他们逐渐把话引入到政事,她不便留此再听,于是站起身对赫连熵行礼道:“皇上,您与宰相有事要说,府内还需打理,臣妇先行告退了。”
赫连熵也起身回礼,对她道:“岳母请便,今日到访惊扰二位了,”说着他摆了下手,大监把事前在宫中准备的东西从身后拿出来,捧到宰相夫人面前,从上面打开了一条缝,道:“夫人,这是皇上特意为您与景大人择的千年太岁。”
宰相夫人稍微往前探身看进缝里装着的活物,顿时惊了一跳,就连景怀桑也握上了椅子的扶手,直起腰往那边望去。大监捧着东西给宰相夫人看完后又挪向景怀桑的面前,景怀桑专注得看这箱里依稀还有动静的东西,从这不大不小的缝隙中由可见,它周围空旷,如一团肉趴在箱子中。他看了片刻,然后站起身对赫连熵拱手道:“皇上,此物实在太过贵重,老臣愧难承受。”
宰相夫人在他说完后也跟着低头向赫连熵拱手,说:“皇上,千年太岁乃是神物,臣妇何德何能收得起这般圣物。”
赫连熵笑着让大监把盖子盖上,交到景府随侍的手里,说道:“岳父岳母多礼了,你们把玉甯给了朕,才当是无价之宝。如今这太岁不过是朕的一点心意,还望二老莫要嫌弃。”
被皇上如此一说,御赐之物是再推辞不得,景怀桑只得鞠躬应道:“那老臣谢皇上隆恩,景家能得皇上如此器重,定不负厚望,竭力以报皇上恩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