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辞几乎忘了自己是如何回的驿站,他的发丝凌乱,衣衫不整,仿佛被风暴席卷过的残叶,无力地垂落,走在长街,似乎所有人都在向他投来异样的目光…
轻佻,戏谑,嘲笑,好像他是个下贱的玩物…
他忽然抬不起头来,炎炎夏日,他却觉得全身冰冷,那寒冷深入骨髓,走到驿站门前,已是黄昏。
谢千弦见他久去不归,唯恐生出什么变数,一直在廊下等待,等到此刻,早已有些焦急不安,见他回来,却是这般模样,不免惊讶。
“你怎么了?”
沈砚辞对上他关切的目光,自己却有些躲闪,“我…没事,只是累了。”
“没事?”谢千弦显然不信,追问:“那位左徒对你做了什么?”
听到左徒,沈砚辞不由得想起韩渊对自己做的一切,顿时毛骨悚然,惊道:“不是他!”
察觉到自己过于失态,然这些事都难以启齿,他搪塞道:“你别问了,我累了。”
沈砚辞实在太过反常,且这模样一看就是出了事,谢千弦没想到,作为瀛国来的使臣,那个左徒还敢对使臣下手么?
他更想不通,是什么事,让沈砚辞连说都说不出口。
他一边筹划着如何替沈砚辞讨回公道,一边往自己房中走去,可屋顶上一阵轻微的骚动还是引起了他的注意。
有刺客?
不等他反应过来,只见屋顶上落下五个黑衣人,拿着弯刀,二话不说就向自己砍来。
谢千弦一惊,但仍旧冷静,侧身躲过一刀,然对面那五人攻势过猛,他自己并不擅长武道,只是曾经向裴子尚学过几招防身,可用来招架这几个刺客,显然是不足。
可他的厢房在内院深处,若是闹的动静不够大,不足以引来守卫。
“啊!”
那蒙面的刺客怒吼一声,举刀迎面刺来,逼得谢千弦猛退不止,显然是那五人都没料到围杀一个书生还能费一番功夫,此刻胜负欲上来,都杀红了眼。
谢千弦已是退无可退,刀风划破空气,寒光闪烁间,谢千弦甚至怕自己是要葬身于此,然而千钧一发之际,他只见飞来一颗石子,打在刀刃上,瞬间击断了弯刀,是裴子尚!
看清来人是谁,谢千弦缓了口气,而对面那五人在看清裴子尚的脸时,相视一眼,都选择了撤退。
见这五人都退下,似是惧怕自己,裴子尚隐约感到一丝不对,最终没有追上去。
他转头问:“没事吧?”
谢千弦摇摇头,但猜到了这刺客是谁派来的,齐公作为一国之君,不至于派人暗杀,只能是慎闾。
“瀛使的身份就是刺眼,才来齐国几天,都有刺客来暗杀你了。”裴子尚唠叨几句,将他全身上下都检查了个遍才算罢休。
二人安静下来,便也觉得没话说了。
“子尚…”谢千弦低低唤他一声。
可各为其主,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谁都必须不择手段,他听闻裴子尚对外宣称身体不适,也让齐国只有相王之路可走,对于这份退让,他只能说:“抱歉。”
裴子尚摇摇头,若说其中苦衷,谁又不懂,可现下他能做的,只有避开这些兄弟,这些亲人
“千弦,”裴子尚看着他,问:“你觉得自己错了吗?”
谢千弦摇摇头。
“那便是了,既然不觉得自己有错,就不要同我说抱歉。”
“但是…”他话锋一转,带着无尽的无奈,也带着他自己的坚持,“我弃文从武,并没有多少武将看得起我,唯有齐公信我。”
“文死谏,武死战,无论我是文是武,我这条命,都给了齐国,所以,这怕是最后一次…”
下一次,我便不会让你了。
谢千弦点点头,既是毕生的知己,也知无论在哪个战场,全力以赴,才是对彼此的尊重。
……
令尹府内,韩渊风风火火赶来,周遭的气压令他看起来十分可怖,谁都看出这位左徒满脸愤恨,纷纷退避三舍,不敢多拦,只能小心翼翼将其领去正殿。
彼时,慎闾正悠哉悠哉看着书卷,对于韩渊那风驰电掣般的闯入,仅是轻描淡写地投去一瞥。
韩渊本答应了明怀玉要再去劝说齐公,但不过应付沈砚辞一会儿的功夫,慎闾就将人送出了临瞿,如今连人都不在了,齐国与这合纵,便再无缘。
他强压下满身怒火,却在看见慎闾这副波澜不惊的模样时,怄气般上前,道:“令尹大人,韩渊特来请辞。”
慎闾却不惊讶,仍旧只是扫他一眼,而后平静地问:“那几时动身?”
韩渊本以为他会惊讶,会做挽留,但自己下不来台,执拗道:“即刻就走。”
“来人啊,”慎闾神色还是平淡,只是招呼着家宰,“左徒大人要走,你们好生送送。”
听他这么说,韩渊更是压不住心中的气愤,冷哼一声,还真抬脚就走。
然走至殿门前,慎闾都未做挽留,他心里气不过,憋屈与愤懑如潮水般涌来,于是深吸一口气,回头发泄着喊道:“学生心中不满,愤恨难平!”
听他这一喊,慎闾也不再演,将手中书卷一丢,站起身来,反问:“你还心中不满,愤恨难平?”
他长叹一口气,试图同韩渊讲道理,“君上已下令,要同瀛君并尊为王,你上赶着去说些什么?”